琴音陡然转急。
她不得不向前倾身,衣摆覆上他屈起的膝盖。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味的槐花香,近到他能清楚的看到她蝴蝶般颤动的长睫。
柔和的音律似水一般,一丝一缕渗如肌肤,化开了他血肉里肆虐的剧痛,最后一个泛音收束时,陆景桓一瞬卸了力道,额头重重抵在她膝头。
那些因反噬发作在皮下疯狂游窜红丝终于乖顺的缩回血管,只在他的肌肤留下一些细密的血痕。而她的脚踝上,赫然多了一圈泛红的指印。
洛熙揉了揉揉酸痛的脚腕:“陆阁主这是恩将仇报?”
陆景桓闷在她膝头,气息仍未平复:“第七节的羽音,你故意弹低半调。”
洛熙眨眨眼:“陆阁主,是你听错了。”
千昼被轻轻搁在一旁,琴弦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微光。陆景桓的呼吸终于平稳,只是仍伏在洛熙膝头不起。
洛熙垂首望着他,伸手就去推他沉甸甸的脑袋:“陆阁主,你要趴到什么时候。”
他费力的抬起头,身子后仰,倚在床沿上,脸色苍白,眉宇间还拢着化不开的苦楚。
洛熙眼珠转了转,探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陆景桓,你这红丝缠,到底是什么?”
陆景桓垂下眼,望着地上破碎的瓷片,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的,血。”
他抬起手,苍白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几道未消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过,又像是从内里撕裂的伤口。
“每月反噬之时,血脉逆流,血气化丝,如万蚁噬心。”
洛熙缓缓瞪大了双眼,竟从难言复杂的情绪中品到了一丝苦涩。
她在典籍中见过无数邪功,噬魂夺魄,以血养煞,无一不是踩着他人尸骨登天。可从未见过有人以自身血肉为祭,将经脉化作牢笼,囚禁这般蚀骨灼心的痛楚。
方才戏弄他的那点欢愉,忽然如指间沙,无声消散。
“陆景桓……”她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你,为何练这种东西?”
陆景桓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食指指腹,久未作声。
洛熙等了片刻,见他无意作答,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也不再追问。她抱起千昼,转身时素白飘带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海棠花香。
“陆阁主,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正欲推门离去,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等等。”
洛熙收回手,转身望向他。
陆景桓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暗。墨发散乱地垂落肩头,半倚床榻的姿态挺拔依旧。
他盯着她的身影,唇线抿紧,像是有什么话在齿间辗转了千百遍,最终化作一句:
“三日后,那三页密卷自会奉上。”
“哦?不扣着威胁我了?”
陆景桓面无表情:“再废话,现在就烧了它。”
洛熙轻笑,推门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近乎咬牙切齿的:
“……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