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隶稷瞧见知微不说话,问:“莫不是在想怎么抛下我。”
“也不是,您要是死在这儿我也无处可去,下个月的饷银还没得发。”不合时宜的诚实是知微最大的美德。
祝隶稷的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想来也是,你没这个胆量,再说了,你也驯服不了‘黑电’,没有它,你怕是也走不出这密林。”
此话倒是不假,这森林的路不是一般的复杂,知微身上也有摔伤,丛林有野兽,只凭她一双腿,怕是很难找着出口。
“还是得靠我。”眼前人惧马,练习许久也不见长进,只是勉强可以上去,至于学会驾驭马,更是天方夜谭级别的笑话了。
祝隶稷动了动鼻子,昂起头,觑过洞口守着的爱马。
“大人。”知微轻唤,“你再多信任我一些也无妨的。”
“若是我真想抛下你,对于您的马,我也不是真的没有驯服方法。”
“或者说,我全然不必管它的死活。”知微指了指马匹摔伤的左下肢,“您看,‘黑电’现在也需要休养,若是不好好照顾,正常情况也走不远……”
“可若我不在乎它的死活,应该也能有其他办法吧,驯服它。”知微向头顶摸去,没有摸着熟悉的银钗,她这才想起之前入营时为低调,自己亲手将钗子收了起来。
钗子现在便藏在知微的衣兜中,说起来,那银钗还是她亲自设计打造的,足够锐利,稍一用力,见血也不过是谈笑间。
知微冷着脸,收手,继续道:“不顾及死活的话,疼痛是最好的驯法。我用刀、用钗、用利器插在它身上,那之后疼痛来袭,‘黑电’总能跑起来,不是吗。”
至于停下,知微想,让它痛到没气儿便好了,不算困难。
她才不是因为需要、因为利用,才救下祝隶稷。
寒风卷着枯叶碎石,在洞口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夜晚的黑转为一种压抑的铅灰。
祝隶稷的体温高得吓人,敷药的地方却开始无端发僵。
“大人,请不要再考验我的真心了。”
“不然,您会孑然一身,活得很艰难的。”
一语毕,知微发黑的面色逐渐又亮了起来,如雨后天晴。
不知何时,外边刮起了强风。
知微把祝隶稷挪到最避风的角落,用干草垫在他身下,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粗布外袄,严严实实盖在他身上。
“我去找点水和吃的,你……”知微看着那张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脆弱的脸,“老实待着,别乱动找死。”
知微有些尴尬,按道理,她不该对上司兼伤员说出那种话,可祝隶稷一副“我看透你”的表情,当真令人生厌。
世事洞明,得是多大的学问,他怎么看得清。
祝隶稷毫无反应,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抓住知微的手。
“你说得对。”他承认道。
“我还不饿。”祝隶稷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个水囊,“外边风大,你小心些。”
“还有,若是能活着出去,你不必再隐姓埋名,你救了我,再不会有人随意为难你。”
好大的口气,就凭他一个世子?
知微有些不明所以,但接过水囊,点了点头。
钻出石洞,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灌进单薄的里衣,冻得知微一个激灵。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口,有些恍惚,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有水流声的方向摸去。
败叶在脚下发出窸窣的碎裂声,每一声都让知微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找见一条窄窄的山溪。她灌满水囊,又循着月光仔细搜寻,摘得了几颗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