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俞挽春只是左肩受伤,但也贯穿血肉损了筋骨,便是不满二月也需三旬天数休养。
是以俞挽春在闺中掰着指头细数所困日头,惊觉竟即将弥月。这些时日她捡起了书来,耐着性子看了段时间,只是她到底是不肖阿娘。
阿娘当年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名动上京,美名甚远。
当年却不知为何看上阿爹那个糙汉子,以顶尊贵的权贵之女身份下嫁给了当时不过是个小兵小卒的俞堂生。
好在拼着一股子蛮劲在疆场上冲锋陷阵,几年内高升将军之职,也还算是争了一口气。
但她这阿爹可不义气,他自个儿出身草莽,却倚老卖老,想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好生习书的料子。
想来,她不喜这些纸上的死板东西,可都怪她阿爹。
俞挽春想到自己这还未完全痊愈的身子,顿感遗憾,若是她会武功,不说如何反抗制服,当初那一刀也可躲过去。
她缓缓放下书来,可女子之身何等受限。
论起古书,洋洋洒洒男子乃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女子则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贤良恭顺。
男子皆可任意入私塾亦或边疆沙场,仕海为宦或为商之道,若是练武强健身子,自是再顺其自然不过。
女子不可,自幼长于闺阁,缝她的女红,弹她的琵琶月琴,苦读诗书。仅仅一句女子生来孱弱,气力弱于男子,便该只能苦等他人的庇佑,毫无自保之力么……
金科玉律是经人手而定,规矩也是等候推陈出新的死物,哪来这般多天经地义。
俞挽春也知晓这练武看重的是童子功,而今太晚。
可她想要习武,要自保,她不愿做那只躲在羽翼之下,眼巴巴等着他人心生怜悯之人。
这般想法一旦涌现心头,便是从所未有的强烈,强烈得乃至身子激动震颤,入夜都不曾消退。
当晚,俞挽春早早入眠,梦境再现,可这回过的是走马观花似的景象,那一幕幕,一招招,装的是阿酉,是他每一次拔剑出鞘的飒爽,一招制敌的本领,连在梦中她都不禁感慨。
她想要习武,阿爹定然会觉得自己想疯了,以她弱不禁风为由百般推辞,但若是她死缠烂打,经由幼时的经验,他未尝不会松口。
何况她身边可不正现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权当再给阿酉个阜财的活计去。
晨起下榻,她顶着一双疲倦的睡眼,风风火火来到桌案前。
挽袖研墨,轻抚平宣纸褶皱,镇纸侧压。俞挽春右手提笔,正欲书写。
只是,当毛笔悬于半空,蘸墨笔头却是凝住不动。
阿酉……拜师学武尚且讲究个三关九礼,她不过修书一封,便要让人过来,不辞辛苦地亲身传授功夫。
恐怕,也只有真傻子心甘情愿了。
待墨滴浸润宣纸,晕染开深浅不一的水痕,俞挽春这才回过神来。
前些日子阿酉刚送来药膏,她也当致书言谢,至于此事还是日后见面再谈。
她静静端坐身子,撤去那张脏污,换上一张透着清淡檀香的宣纸,娟秀小字缓缓浮现在笔墨纸砚之中。
俞挽春暂且静下心绪,在书信中多次道谢,顺带关心了他一嘴近来如何,可否安康。行笔至后,心思活络轻快了些,也是不禁讲起自己这些时日甚是无聊,左右干不得什么事。
又是笔尖一转:“府中近来移植摘种新鲜花草,你对此可有偏好,若有,不若帮我出出主意?”
待墨水干去,吹可弹面,她好好将其折起,用白纸绢细心包裹规整。
随即,俞挽春唤来侍从,令其去往京兆府,将这书函交给一唤作“阿酉”的捕快。
俞挽春转而又想起什么,按照先前预想,阿酉恐怕是不识字的,这书信怕是为难于他。
“难为你走一趟,切记定要亲手送达,将这信中内容念与他听,”俞挽春取出一个银元宝交给那侍从,“还有……你与他说,改日若有机会我会去见他。”
那侍从见不过是走一趟,居然能得了个银锭子,出手这般大方,他自然不会推脱,连连应声,随即便接过这书信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