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晨光太冷,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像冰冷的刀片切割在谢遥苍白的脸上。
她蜷缩在酒店大床中央。
床单皱成一团,包裹着她赤裸、微微颤抖的身体。
药效褪去后,带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沉甸甸地压着四肢百骸。昨夜浴缸里濒死的窒息感和闪回的地狱景象,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她睁眼的瞬间再次漫上心头,留下湿冷的恐惧和挥之不去的羞耻。
她又活了一天,像是被扒了层皮,新鲜的血。肉尚未适应这个阴灰的世界,身体带来的第一反馈就是畏惧。
她盯着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睫毛颤动。
昨夜谢聿怀那句“不会让你再逃了”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也带着一丝她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这悸动让她久违地不适应。
“不行……不能想……”
她猛地坐起身,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个男人的声音和影像甩出去。宿醉般的头痛袭来,胃里空得发慌,却翻搅着恶心。
昨晚的崩溃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此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无尽的、没有依靠的深渊。
那个深渊没有氧气,没有物质,只是一团看不清摸不着的雾。
她太需要什么来填满它。立刻,让那些昂贵的、天价的、象征着身份与距离的物品,堆砌起一道脆弱的堡垒,暂时隔绝那些让她窒息的回忆和无处安放的情感。
让sales谄媚的赞美和路人艳羡的目光,成为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证明她谢遥并非一个只剩下恐惧和伤痛的躯壳。
否则她下一秒就会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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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护肤品在脸上涂抹开,遮瑕膏仔细地掩盖了眼下浓重的青黑和哭过的痕迹。镜子里的女人重新变得精致、疏离,带着天才钢琴家特有的忧郁气质。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残留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脆弱和茫然。
她换上剪裁完美的羊绒衫和阔腿裤,拿起手包——一个价值不菲的爱马仕Birkin,去年谢聿怀送的生日礼物。指尖触碰到光滑的鳄鱼皮,像被烫了一下,她飞快地塞进包里。
国贸商城。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阳光被切割成无数光斑,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香水和一种浮华的安全感。
她没有目的,只是机械地走着,目光扫过橱窗里一件件令人咋舌的奢侈品。空虚催促着她赶紧买些什么,像饥饿的野兽在啃噬她的内脏。
她需要被填满,被证明,被看见——
不是那个被千万人仰望的钢琴家谢遥,不是那张年轻又张扬艳丽的面具,而是此时此刻,作为一个人,或者一个女人存在的“谢遥”。
“欢迎光临,谢老师!”
走进第一家高级珠宝店,训练有素的销售总监立刻认出了她,脸上堆满近乎谄媚的笑容,“昨天音乐会太震撼了,我朋友圈都被刷屏了!”
她殷勤地端上香槟,小心翼翼地将最新季的高级珠宝一件件捧到谢遥面前。
钻石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谢遥随手拿起一条满钻项链,沉甸甸的,硌着掌心。
销售总监立刻滔滔不绝:“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之一,主石超过十克拉,D色IF净度,切割工艺……”
谢遥走到镜前。
谢遥看着镜中的女人。那是她,但又似乎不是。女人苍白的面容在珠宝的映衬下,似乎有了几丝光彩。她变得气质雍容,带着漫不经心的疲倦感。
她的手指抚摸着项链,指腹触碰钻石的那一刻,像是在感受自己与世界的链接。
那一瞬间,空虚似乎被销售员浮华的赞美和聚焦的目光填满了一点点。
她感到一丝扭曲的、微弱的“存在感”,但又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也不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
“包起来。”谢遥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好的好的!”销售总监喜出望外,动作麻利地开单。
接下来是服装店。她试穿了一件又一件当季高定,那些繁复的蕾丝、挺括的丝绸、柔软的羊绒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
她享受着被精心服侍的感觉,享受着那些艳羡的目光。每刷一次卡,签下一个名字,看着包装精美的购物袋堆积在手上,那种短暂的掌控感和被物质包围的“充实”感,就仿佛能将她从无边的空虚和恐惧中拉出来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