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昭知道,张大爷一定在听着这用他压箱底的斧头劈砍出的沉重回响。
这声音,盖过了王婶院子里小心翼翼的“咔哒”声,盖过了山风的呜咽,劈砍着横亘在溪源村与外界那道无形而厚重的壁垒上。
阳光炽烈,肖和的动作没有半分花哨。云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斧刃的轨迹,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沉重有力的“铿——”,斧刃势如破竹,干净利落地贯穿了竹筒的末端。粗壮的竹筒沿着那道完美的环形凹槽,被精准地劈成了两片厚实而弧度完美的弧形板材。
肖和停下动作,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微微喘息着,目光落在他构思中的内嵌式保护框架的核心部件上。
成了。
没有欢呼,没有言语。肖和只是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松开紧握斧柄的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心地用单手拾起那两片沉甸甸的竹板。他拿起其中一片,走向旁边已经做好的几个竹盒。
云昭屏住呼吸,看着肖和将竹盒小心地嵌入那片弧形竹板的凹槽中。竹板天然的弧度完美地贴合了竹盒的轮廓,四周高起的边缘和内部的凹槽,如同一个坚固而贴合的摇篮,将精致的竹盒稳稳地保护在中央。肖和又拿起另一片同样弧度的竹板,轻轻盖在竹盒上方,上下合拢,他单手托起这个被竹板框架包裹的竹盒,用力晃了晃,竹盒在框架内纹丝不动,盒盖上的竹叶徽章被牢牢保护在凹槽深处。他又将框架的一角重重磕在旁边的石凳上。
“咚!”一声闷响。
框架边缘的木屑被磕掉一点,但里面的竹盒安然无恙。云昭心头狂涌着激动。
她猛地看向堂屋那扇紧闭的门,门缝里依旧一片死寂。
肖和放下框架,目光扫过地上那把老斧头,又掠过那扇紧闭的堂屋门,捡起斧头,走到院角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用水流冲刷沾满竹屑的斧刃上。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快步走向王婶家的院子。包装的堡垒已经筑起,现在,该去验收另一条战线的成果了。
王婶家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核桃夹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以及木片划过核桃仁表面时细微的“沙沙”声。
簸箕里,带壳的核桃山矮下去了一大截。而旁边那个用来盛放成品的簸箕,此刻却堆起了一座小山丘。每一颗核桃仁都饱满完整,找不到半点褐色苦衣的残留。
几个妇女依旧围坐着,神情疲惫,眼窝深陷,但动作却透出一种熟练后的沉稳。王婶用薄木片尖轻轻挑开苦衣边缘,指甲配合着极其稳定地捻起、剥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成了!王婶,这颗太漂亮了!”云昭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喜悦。
妇女们闻声抬起头。看到云昭,她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云昭妹子你看这一簸箕!”王婶的声音沙哑却透着兴奋,她指着那金灿灿的小山,“按肖和教的法子,慢是慢,可越剥越顺手!你看这仁,多齐整!多干净!”
“是啊,心静下来,手就稳了!”另一个媳妇也笑着附和,虽然笑容里也掩不住深深的倦意。
云昭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核桃仁。她拿起一颗,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完美!这比她预想中能达到的最高标准还要好。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脸庞,连日来的焦灼、争吵,甚至那场狂暴的雨夜抢修……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奔涌而至,最终都沉淀在这金灿灿的果实里。
“婶子们……”云昭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成了!咱们真的成了!”
她的目光越过欢呼的妇女们,越过低矮的土墙,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回张大爷家那个安静的小院。
院子里,肖和已经将几个做好的竹盒,仔细地嵌入了他亲手劈砍出的竹板框架中。
堂屋的门,依旧紧闭着。
但云昭知道,那扇门后的沉默,已然不同。
她拿出手机,点开陈哲的微信对话框。夕阳的金辉洒在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陈经理,溪源村200盒订单随时可发。包装加固方案已解决,核桃仁品控完美达标。请查收最新实拍图。”
夕阳沉入远山的怀抱,将最后的余晖泼洒在溪源村层层叠叠的屋顶和蜿蜒的泥路上,镀上一层温暖而坚韧的金边。第一批礼盒,如同整装待发的士兵,沉默而坚定地立在张大爷家院子的石桌上,等待着踏上通往远方的旅程。
院墙的阴影里,那扇紧闭的堂屋门,不知何时,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