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承天门到御书房的路程不长,却也不允许她继续深想。宫墙高耸,琉璃瓦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御书房外,德全已恭候在阶前。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声调,不高不低,平稳清晰地通传:“启禀皇上,熙仁公主和骠骑大将军崔逢青已到,正在殿外候旨。”
殿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宣。”
德全如蒙大赦,退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唱喏:“宣——熙仁公主、骠骑大将军崔逢青——觐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如果说昨夜奔逃时,浮梦心中充斥着的是对自由和活命的孤注一掷,那么此刻踏进这象征至高权力的御书房,她内心反而生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这偌大的长安城,金碧辉煌的宫阙,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更大、更华丽的囚笼。曾经的嬉笑怒骂,挣扎反抗,都只是困兽在牢笼里徒劳的表演,供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观赏取乐罢了。
心中如是想,浮梦面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楚楚可怜的神情。
她微微低着头,往日张扬的眉眼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仿佛受惊的蝶翼。
那双惯常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委屈的水光,如同一泓被惊扰的秋水,泫然欲泣。这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龙椅上的皇帝看到这样的浮梦,明显怔了一下。这神情……他从未在熙仁身上见过,也……似乎未曾在姬瑶身上见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他眼底。
“参见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浮梦与崔逢青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带着细微的哭腔,一个依旧冰冷沉稳。
崔逢青的声音像一块冰投入死水,让皇帝瞬间回神。“咳,”皇帝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崔逢青,“崔将军平身,熙仁不必多礼。”
“多谢父皇(皇上)。”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一人似乎还沉浸在“委屈”中,低眉顺眼;一人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话题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
皇帝的目光在浮梦低垂的脸上流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毕竟,他接到的消息只是“公主府意外走水”,公主“受惊”被崔将军暂时安置。
“熙仁,”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怎么这副模样?可是公主府……出了什么变故?”他将“变故”二字咬得稍重。
浮梦心中冷笑:老狐狸,演得真好!她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伤心处,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更红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金砖地上。
“父皇!”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委屈万分,又不至于嚎啕失仪,“昨夜……昨夜公主府失火了,儿臣虽侥幸不在府中,可……可公主府烧了个精光,那是……那是父皇给儿臣建的家啊!”
她越说越“伤心”,仿佛用尽了力气,眼角的泪珠终于“啪嗒”一下滚落,滴落在脚边浅灰色的波斯羊羔地毯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痕。
这一出“孝女痛失家园”的戏码,效果堪称绝佳。
皇帝果然动容(至少表面如此),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浮梦面前,伸手欲扶她起来,脸上满是“心疼”:
“熙仁莫哭,快起来,起来慢慢说,人没事就好,府邸……府邸烧了,父皇再给你建。”他扶着浮梦的手臂,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无措。
浮梦顺势站起,被皇帝扶着坐到一旁的紫檀木椅上。
她抬起宽大的袖摆,假意擦拭眼泪,实则遮掩自己略显僵硬的演技——一滴泪已是极限,再多也挤不出来了。
眼看着浮梦的“哭戏”快要接不下去,一直冷眼旁观的崔逢青适时地开口了。他心中对浮梦这突变的画风也是惊愕,但反应极快:
“启禀陛下,”崔逢青的声音沉稳有力,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昨日公主在府中烦闷,臣恰好得空,便邀请公主出城散心。城外风光甚好,公主心情愉悦,臣一时疏忽,忘了时辰。待送公主回府时,才惊悉府邸竟遭此大难……”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悔”与“后怕”。
皇帝闻言,有些不悦地睨了崔逢青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嘴——这里有你什么事?他像是全然忘了召崔逢青入宫的主要目的。
浮梦像是被崔逢青的话“安慰”到了,情绪“平复”了一些,用袖角轻轻沾了沾眼角(实则干爽),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看向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