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也生得周正!是读书人吧?可说亲了没有?我家邻居有个闺女……”
众人的议论纷纷扬扬,多是夸赞书生讲道理、王屠夫性子直爽,甚至还有热心大妈开始打听书生的婚配情况。
然而,在周遭一片喧闹的夸赞和说媒声中,只有那书生本人,在听到王屠夫那句“身子骨也太瘦弱了些”时,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一张张看热闹的脸。
直到确认那些目光都只是好奇和善意,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他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强行将那颗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按回胸腔,冷汗,早已浸湿了他单薄的中衣。
浮梦在楼上窗边,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书生那一瞬间的惊恐和强自镇定。
就在她准备吩咐春意下楼,悄悄将那书生带上来问个究竟时,楼下的情形又起了变化。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猎豹般迅捷地穿过人群,正是刚刚还在对面客栈监视的王松年。
他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地走到那惊魂未定的书生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书生先是惊愕,随即在王松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魁梧身形的压迫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松年二话不说,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书生肩上,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半是引导半是挟持地,带着他迅速离开了人群,径直走进了对面的客栈大门。
浮梦挑挑眉,收回了准备叫春意的手。这王校尉看着呆板,警觉性和行动力倒是不差。
城南尾随而来,城西寒门书生,模样周正,身板瘦弱……
这几个词稍加联想,便足以让她联想到那桩令长安城人心惶惶的失踪案。
王松年将他带走,显然是察觉到了异常,定会严加盘问。
这背后牵扯的水深得很,非一时半刻能查清,她现在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罢了。
浮梦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筷子,夹起碗中早已凉透的菜肴,食不知味地送入口中,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涌。
今日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派人送来那特制的“镇痛药”。
是因为知道了文先生冒险送来的药?还是说……那文先生,自始至终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若真是如此,那她今日在御书房关于母亲画像的试探,岂非毫无价值,反而可能暴露了自己?
承天门外,张令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仅仅是皇帝冷酷的警示吗?还是有更深层的含义?
春意看着公主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的模样,心中担忧。
她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碟,轻声唤人进来撤走。然后,她走到房间角落,翻找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公主,”春意抱着包裹走到浮梦身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声音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
“您看,文先生今早托人悄悄送来的,除了那封信,还有这个。”她解开蓝布,露出一把古琴。
琴身是深沉的栗色,木质温润,透着岁月的包浆,琴尾处有细微的磕碰痕迹,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最显眼的是那七根琴弦,却是崭新的,在光线下泛着柔韧的银光,与古旧的琴身形成鲜明对比。
“奴婢不懂琴,但看着成色古旧,应是老物件了。只是这琴弦……明显是刚换过不久的。”
“琴……”浮梦的目光落在那把古琴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击中,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春意手中包裹着琴谱的蓝布。
“琴谱!对了,琴谱!”她眼中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声音带着急促的兴奋,“母亲爱琴,琴谱……琴谱上或许会留下什么。”
春意被公主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公主是说……夫人留下的琴谱?”她立刻安抚道:“殿下别急,昨夜带出的物件中就有琴谱。”
公主翻找的时候,春意注意着门外候着的几名健壮仆妇。
这几个人,是今早崔逢青派人送来的,说是“顺手”买的几个下人,供公主驱使。
浮梦对此不置可否。在这长安城里,用谁的人不是用?
左右都不过是监视的眼睛罢了,她此刻的心思,全在那本可能藏有秘密的琴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