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津照常提前来到书院,安稳坐到自己的位置后,就将今日要讲的时文拿出来。
临近秋闱,夫子主讲都是近年前三甲的文章,好让他们熟悉考场风格。
他的座位在后边角落,但诸生唯恐靠近他就会触了霉头,周围一圈向来都是无人问津的。
不坐便不坐吧,他也乐得清静。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来坐,抢到的人捂住嘴偷笑,三三两两议论起今日最大的笑话,没坐到的也尽量靠后,后侧着脑袋听信儿。
前面一位起了话题:“你知道吗?昨天杜公子掉粪坑里去了。”
立马就有人接上了:“怎么不知道啊,来的路上就听说了。”
书院里一人偷笑惯是听不着声的,可随着人先后来齐了,一个人讲给一个人听,原本不知道的也知道了。正是十之八九的年纪,爱闹腾。笑声此一阵,彼一阵。
杜颂平时横行惯了的,怎么忍得了沦为谈资,心中一肚子火,坐在第一排朝后面平地一声惊雷:“谁敢再议论!”但他现在就跟头病狮一样,声音也比平日低了几分锐气。
出了糗事,不出面还罢了,端是看见他那张脸,夜半入粪坑图就像画龙点睛,好风好景有了人。
后排有人还捂着嘴偷笑:“有点忍不住……”“你呢?”
他旁座的接连一片像是被传染了,立马也忍不住了:“噗嗤——哈哈哈哈哈!”
年迈的脚步声靠近,学堂内肃然安静。
夫子宗元恺蓝缘深衣,腰束大带,佩五色绦带,阔步进来就是戒尺一扔。
“前排为何单单杜颂一人?”
坐在后座的男女学生见是夫子,瞬间低下头,连平日里课堂最活跃的郑棋沅不敢多言。
静,可闻铁针落地声。
宗元恺扫视一周,指了郑棋沅:“郑棋沅,你说。”
“先生,这……”
郑棋沅犹犹豫豫。
杜家里给这家私塾捐了一半的钱,另一半是周挽家捐的,偷着乐也就罢了,真放到台面上,郑棋沅不敢得罪。
宗元恺不怒自威,指着前面的空位:“不说,就坐到前面来。”
郑棋沅两边都不敢得罪,捂着嘴,不甘心地坐到前面。
可后面几个人接二连三的都是如此。
“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反了反了!这书,不讲也罢!”夫子面色发青,甩下手中的书,愤然离门而去。
“夫子!”众人挽留不住。
坐在中间的一名女学生,见状一路跟随小跑出门。
“是周挽,她出去一定能解决的。”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说,趁着夫子走开,又三三两两说起小话来。
门外。
“夫子,学生们并非对您不敬,杜颂昨夜不慎失足,身上染了稼墙之息,实在不便多言。对了,听说您好蔡永的字画,家父有一副他的亲笔,想来归于您才不是冷落了它。”周挽和声细语陈明实情,言下挽留夫子。
宗元恺纵是不悦,但见到周挽也要给上三分薄面:“那字画不必送我,我亲自来赏,进去吧。”
周挽落后一步,步履端庄,随夫子进去。
“还好有周挽。”
“是啊。”
诸生目迎着二人进来,包括吴孟津。
方才周挽回来的时候眼神致意,分明是有话要说。
到了晚间散学的时候,其余的人都去了,周挽还留在堂内。
“吴孟津。”周挽温声唤了他一声,款款走近。
“嗯,阿碧呢?”吴孟津喉结滚动,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