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乌的云麦垄似的堆起,雷公击鼓,电母振钹,三军开阵,雨作急先锋,开拔往人间。
五色凤羽的织线垂到氲湿的石地上,朱殷托着下巴手指蹁跹,坐在门槛数蚂蚁。
细密的一长条蚁群往高处的石块攀爬。
“一百零二,一百零三,一百零四……”朱殷小和尚念经似的。
“诶诶,别动!”
蚁群挪动,朱殷一急,数的数又乱了,好不容易找件消磨时间的事,又觉得没甚意思了。
她拢着手往前伸,雨滴在手心,泛着凉意。
人凉,心更凉,悲戚戚也只能一个人自言自语:“神仙都说人间好,笑指烟火胜星斗。放我出去啊,我不想在这个破庙日日打卯。”
这一番苦诉还真就来了人。
“小福桃!”
天上积云倏忽间金光破晓,鹊鸟成路,一头束金冠,着羽衣的仙人,驾着鸾鸟拉的车往福神庙这处雍容降临。
所过之处,无风无雨。
朱殷立马跳起来,还有谁会这么叫她,只有葛生了,他是主人间命格的司命。
她手搭凉棚,眯着眼远瞰。
葛生落地,鹊鸟,鸾车皆自行而去。
他只有五尺高,跟十岁的总角小孩一样,大着步子也跟棚里的大鹅一般,一摇一摆进了庙。
朱殷迎上去,掐着葛生肉嘟嘟的脸把玩:“明明是个深山老怪,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你要装嫩骗糖吃吗?”
葛生毫不客气地把朱殷推开,说:“返璞归真,这是修行的必经之路,你修行尚浅,自是不知道。听说你前日苏醒,我这会来看你不算晚吧。”
朱殷道:“何止是晚,我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白天睡醒了饿肚子,晚上饿着肚子睡,风餐露宿,孤苦伶仃。”
“就知道你是个饿死鬼。瞧瞧,特地给你带了太白金星老儿埋的兰芷琼浆,还有这个,刚从孤君山逮只野鸡,找了当地山民放烧制了一番,来吃。”
野鸡现杀现烧,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大剁切块,酱汁顺着肉身流淌下来,如此一道菜便足以是山野之家一年里的浓墨重彩,烧鸡的味道一阵,一阵朝着朱殷袭来。
朱殷接过玉箸,夹一块,汁水裹着肉,入口则是滑腻鲜嫩,兰芷琼浆挂在半空,从琉璃瓶口形成一道优美弧线,自行灌入朱殷嘴中。
“地道地道。”朱殷将嘴里的一口咽下,满意地啧啧称赞,“这是哪户人家,烧的这般好吃,我要去拜师学艺,待我重回仙班,有了自己的仙府,支起炉灶,请你吃如何?”
葛生不信,“噢?年纪轻轻就想着开门立户了,不简单,不简单。”
“你可别说,说不定与你同事呢。朱殷飞到祈愿牌间,飞天一般,“我有了不得了的本事,与你颇为相似,能行改命之事,成人心愿。”
葛生缄默不语,意味深长地看向朱殷,俄而才笑语道:“小福桃,那你还真是得了天道眷顾,日后还要望您多多照拂。”
朱殷酒饱饭足,把琉璃瓶和只剩残渣骨头的瓷碟推开,正色道:“你可知道福神在捣什么鬼,我现在出不去这个福神庙了,五步之外,我就会四肢无力。”
葛生鼓起腮帮子,看了一眼朱殷。
“简简单单,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我倒是在兰若仙籍里见过,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从前也有你这般的神仙坠落凡间,神女与凡人相恋,琴瑟和鸣,可是一段佳话。”
“挑重点!”朱殷叉着腰,嗔怒道。
葛生挠头,“你无缘无故闯入人间……”,葛生感受到了朱殷杀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