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上太脏了,找两个木桶来吧。”少女站在屋子中央发号施令,身量不高,气势却很足。
一旁的人听了赶忙出去搬木桶,另外的几个去找大些的水瓢给姐弟二人舀丹池内的水。
被扔进木桶里时谢游欢仍旧提不起精神,丹池温暖的水液包裹她的身体,用一种极为轻柔的触感治愈她表皮上的伤口,就好像泡在母亲的羊水中一样安全,她忍不住蜷缩身体,将自己一点点埋入水中。
他们一直泡到身上的污浊尽数脱落,藏在发隙的尘土都被洗净后,少女才叫人将二人打捞起来,擦拭干净,丢入池中。
那张微微向下的嘴角,在面对谢游欢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翘起来,少女坐在离她最近的池沿,盯着她洗净后横在脸上显得更加狰狞的伤疤,蹙眉道:“真奇怪,怎么没愈合?我去找长老帮你看看!”
池中人静静地坐在原处,等对方走远后才伸出莹白的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摸起来的手感和看上去一样令人不适。
水声晃动,始终装作闭目养神的晏观贴着她的肩膀坐到了她身侧,拉下她摩挲伤口的手,柔声哄道:“这个疤可以去掉,别担心。”
被哄的人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你好些了吗?”
病弱的少年细细地看了看她,略一点头,“经脉正在愈合,三曜宗果然名不虚传。”
“两位小友,叨扰了。”
二人抬头对上一张端肃的面庞,女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周身的气场却如幽谷般宁静沉着,声音十分温和,见这对可怜兮兮的姐弟一同抬头,女人声音不自觉地更加温和了。
少女立在旁侧向谢游欢介绍道:“这位是太素真人。”
姐弟礼貌道,“真人。”
太素真人是被少女拉来的,随着她先来看脸上的这道疤痕,只看一眼便语气轻松道:“这疤痕十分好治,将还颜丹捣碎了敷在脸上,两日就好了。”
太素边说着边将怀中的药瓶拿出来,却不想被眼前的人制止住了,“多谢真人,但我不想去掉这道疤。”
周围人皆是一愣,唯有晏观一动不动,眼睫微颤。
是了,谢游欢想,她就是不想去掉。
三曜宗果然名不虚传,仙家之地,宝贝真是多啊,仅是这汪池水就能止痛愈伤,经脉尽断的濒死之人泡上一会儿就能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上山之路也真是难,历经磨难,跨过难关,人生境遇自此大不相同,登顶的人不会再过问来时路,只需眼睛朝上,只盯着明霄峰山尖直抵云端的最高处。
倘若未来衣食无忧,苦楚尽消,她想她也会忘记自己曾经是如何艰难地活着。
可她不想忘记。
太素神情严肃,那道疤痕如同肉虫一般卧在那张清冷皎洁的面庞上,可这人却说不想去掉?
只见谢游欢抬头,神色坦然,对着太素恳切道:“我来三曜宗是为了救我弟弟,请您治好他的伤。还有他的腿,能不能重新长出来?”
太素淡淡道:“三曜宗可白骨生肉,一条腿如何不能重新长。”
晏观闻言轻轻挑眉,露出一个十分不经意的笑容。
谢游欢紧接着又开口,“您知道弱水河在哪里吗?如何过去?河水怎么取出来?”
太素却突地问道:“只有这两件事吗?”
问者点头。
太素没有回答,而是严肃道:“你凡心太重,不利于修行。”
对方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太素又道:“传说弱水河在生洲,可从没有人能够找到它真正的入口,它只存在于传说中。”
疤痕女子第一次露出异样的表情,太素摇了摇头,轻叹道:“孩子,你不能拜入三曜宗,这里没有你真正的机缘。”
被拒入门的人神色淡淡,旁边的晏观却露出了阴恻恻的神情,太素继续道:“但你上了山,就是三曜宗的人,在你找到你真正的道之前,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宗门。”
太素真人的语气认真不似作伪,谢游欢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向对方问道,“可否问真人,三曜宗的道是什么?修清净,还是修超脱?”
真人耐心听过她的话,没有不悦的样子,反倒露出一种略感伤怀的怀念,“你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说完,真人用一种端详的眼神凝视她,避开她的问题,轻飘飘道:“三曜宗处在祖洲入口地界,七天之后祖洲入口开启,那里有一片不死草田,你可以随他们一同前往。”
疤痕下的眼瞳微微一动,太素真人继续道:“十洲灵境之间互有感应,或许你进去后能找到弱水河的下落,一切就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谢……”
“不谢。”太素打断她的感谢,“这七天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