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未曾到达西域,而是返回了云岭?”晏邃安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瓷盏。
“是,云骧府当夜遭三路人马屠杀,杨帮主和夫人命殒,杨洛云带残部从密道逃走,至今不知去向。”
“三队人马?可清楚来历?”晏邃安稍显惊讶地挑挑眉。
“弩山部木铎一队,其余两队应是二殿下和滇南的势力。”展锋说着,递去一份长长的清单,“萨迪克的物资收支,已核对无误。”
晏邃安接过,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放在一旁。
“能让老二如此心急,想来这‘云岭十八骑’定有不可告人之处。继续盯着杨洛云动向,我倒要看看,她和老二这盘棋究竟胜负几何。”
滇南怒江,鬼哭涧。
杨洛云一行已经在茂林里穿行五日有余。五日内,洛云绕道在林中马帮布置的各处据点汇集滇马——马帮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各种武器,而是马匹。
穿梭在自己布置的林子,洛云时不时使用一个防身陷阱,追踪而来的人群里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惨叫。
尽管如此,身后的动静却始终不断,直至今日似乎只剩下弩山部的追兵。想来是另两队人马不熟悉滇南云岭的复杂地势,加上中了不少马帮陷阱,于是放弃直接追踪,提前前往部署其他可逃关口,以备不时之需了。
洛云在林中的这些时日,打点好了随她逃出云骧府的马帮众人。
因那夜前来屠府的线索指向京城,她决定亲自前往查明。
此去必定不太平,她陆陆续续遣散了才进马帮不久的年轻人,还欲再劝服一些马帮的老人,可他们坚决不从,执意誓死追随。
洛云没辙,最终和大伙商定,由白露、阿吉、阿木叔和另外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三人跟随她乔装前往京城,其余人守着马帮剩下的滇马留在云岭暂时待命。
这样的部署不仅保存了马帮的部分力量,还成功分散了弩山部追兵的注意。
众人见洛云心意已决,只能默默咽下欲要劝阻的话语,依命照办。
怒江上游水势湍急,江边两山坡陡如削、怪石嶙峋,山下江流更是波涛汹涌、深不可测。远远望去,似一条怒吼翻滚着的碧青色绸缎在险象环生的荆棘丛中狂舞。
鬼哭涧尤甚。单从“鬼哭”二字,就能瞥见水流呼啸的哀鸣。
此处两岸相隔较远,想要渡过湍急的江水到达对岸,唯一的道路就是一座横跨江面的铁索桥。
铁索桥已经有些年头了,支撑桥体的两根铁索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锈迹斑斑,供人行走的木板已经腐朽,经过雨季的浸润,长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青苔。
杨洛云一行七人乔装成了普通商队,身后的滇马或多或少驮着一些货物,都是为掩人耳目在马帮各据点顺手搬来的。
弩山部追兵兵分两路,一路紧盯留在云岭的马帮大伙,另一路追着洛云来到了鬼哭涧。
尽管极力混淆追兵的视线,可还是被弩山族人识破了伪装。
看向那在巨浪之上震颤着的铁索桥,杨洛云当机立断,令七人尽可能卸货减重。
白露卸下一筐暂无用处的宝石;阿木叔轻轻放下一个马头酒坛;阿吉飞快搬下多余的鞍架,转身之际,带倒了一个货箱,箱子坠地摔裂成两半。
阿吉惊呼一声,指着不经意间露出的货物朝杨洛云快速解释:“云主,这不是咱家货!”
洛云俯身扒拉开箱子,没有了容器的遮挡,几片产自波斯的玻璃器碎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洛云稍怔,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弯腰迅速捡起一块缺口较平整的碎片收入袖中。接着云淡风轻地开口:“无事,先过桥要紧。”
七人很快牵马踏上了晃晃悠悠的铁索桥。
腐木板上的青苔拖慢了一行人的速度,青苔极滑,众人一步一停,小心翼翼地龟速前行着。马匹亦步亦趋跟随着主人,尽管不时打滑,惹来铁索桥一阵晃动。
顺利行至铁索桥的中部,弩山部追兵已经在桥下列队,领头人似乎还在和下属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
白露低头,透过木板缝隙看着脚下嘶吼着疯狂地冲向远方的江水,尽力忽略越来越急似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又转头瞄一眼犹豫踟蹰着的追兵,握紧缰绳,焦虑不安地向走在前面的杨洛云问:“阿云,他们会不会把桥弄断?”
“不会。”杨洛云毫不犹豫地回答。
接着缓缓补充:“且不谈没有工具、徒手弄断铁索桥的难度,只因他们是弩山族人,同样生活在云岭,知晓这唯一的铁索桥对于怒江上游部族的重要性。追击我们是奉命行事,但绝不会不择手段,成为破坏他族生路的罪人。”
白露心下稍安,又听洛云道:“不过,就算不把桥弄断,也会有别的方式……”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由远及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