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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培路的月光(第3页)

王遗时听着笑了起来,“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一曲奏完,换王遗时站到臧克渠前头去抬手敲门。

应门的人,他认得是那天跟在谢惜予后面的小丫头。

一看到王遗时,瓶儿面露不忿。直到臧克渠自后冒头出来,瓶儿才释然一笑,带他们进门。

过了略昏暗的玄关,眼前顿亮。

宽敞的客厅中,窗帘拢到两边束起,两扇格子玻璃门开了大半,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从白阳台注入屋内,头上藤编夹板吊扇哗啦啦转,旋动空气里弥漫的栀子花香,既凉爽又芳馨。

厅里贴着米色蔷薇花纹的墙纸,铺了浅驼色短毛地毯,再摆上一组乳色沙发,沙发背上盖着嫩绿色的方巾子,色彩淡雅和谐。

斜对角的钢琴里,惜予正坐在琴凳上,背对他们,只见她半低着头,边试音边与调音师闲聊。

尽管只是背影,王遗时看得出她今天梳了两股辫子,穿一件淡紫色倒大袖旗袍,背脊挺直如一杆青竹,纤细却不枯瘦。

臧克渠此刻拍起手来,惊得她肩膀一抖,抬头转身望了过来,那双水涟涟的杏眼明明和前些日子找上来门来时一样,王遗时却不再觉得烦人,越看越觉顺眼起来。

瓶儿端来两杯茶予王臧二人,惜予起身,对臧克渠讲了句稍等,先回房里取了铜钿给调音师,唤瓶儿送客,才来招待他们。

臧克渠不和她假客气,坐在沙发上呷一口茶,还招呼王遗时一道坐。

惜予在两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定。

“布置得很用心啊!”臧克渠探手划了一圈。

惜予环顾两眼,咧嘴笑了,“捡现成的。你怎晓得我在这里?”

此事要从王遗时说起。

那日听过故事,心生好奇的王遗时当即给杭州家里拍电报,将惜予偷印钥匙一事说明,托王先生问谢老爷要一份谢家在上海地产单子。过了几天才收到寄来的名单,不短。这些天,排除掉租给工厂主和商户的、地界过于偏僻的那些,王遗时按着单子一一排查,找到了这儿来。

惜予听了以后,浅笑着对臧克渠说:“好哇你出卖我。”可任谁听,她都是没有动气的,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王遗时在一旁腆着脸坐立不安。惜予终于“注意”到他,两眼一瞥,臧克渠登时也只笑不说。

惜予并非可以冷落王遗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们几乎是陌生人,按从前家里的交情叫声阿哥虽然不尴尬,但如今已经不合适,他们是夫妻,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别扭,索性一声不吭。

惜予将刚才取钱时一块拿来的纸头递给王遗时,王遗时伸手接过,一看抬头——离婚申请书。

惜予没拿笔,问臧克渠:“阿哥,你带自来水笔了伐?”

臧克渠抢先摆摆手,对惜予说:“你可要想好了。”

王遗时捏着离婚申请,后背隐隐发麻,问:“家里可都晓得?”

当然是不知道的,如果让谢老爷晓得这桩事,肯定要将她赶出家门,指不定从此不认这个女儿了呢!因此拿离婚书给王遗时的时候,惜予心里直打鼓,隐隐怕他答应,自己不晓得如何同谢老爷交待;又怕他不答应,自己的终身幸福就此被毁了去。

权衡轻重后,盼他还是答应为好。

“重要吗,”惜予问,“那晚你既选择离开,便已置两家情面于不顾,这桩婚事现在是我和你的事。”

王遗时哑口无言,原以为新婚妻子是迎春那样的二木头,没想到她一次次打破他的成见。

王遗时掏出自来水笔,刚拔开盖头,又抬头问谢惜予:“若我同你离婚,你归去杭州,不会被为难吧?”

她不讲话,便是默认了,王遗时又合起笔盖。

“要离也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担。”他将离婚申请递回去,被惜予推了回来。

“离婚书你带回去好了,女方名字我已写上去,若哪天你签好,只消邮递来。至于面不面对,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是后话了。”

王遗时心中大为悔恨,眼前哪里是个封建女性,只怕还不够新潮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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