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滑入中天集团明城分公司所在的地下车库,引擎的轻响在空旷的混凝土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车门打开,何皎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她径直走向电梯,电梯攀升,光滑的轿厢壁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何皎皎脚步不停,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其他工作都空着,听周宁的说法是都带去约谈了。
只有一张老式红木桌工位上坐了个女孩子,那人见到何皎皎后几乎是应声弹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皎……皎皎总好,周总说您下午会来公司,让我……一直在这儿等您。”兔子一样弹起来说话的是苏星晓,市场部闹了一通后,总部对她来说就有些难混了,何皓升把她外派到明城躲一段时间风头。
天知道何皎皎怎么又杀到明城了。
明城的分公司规模小节奏慢,苏星晓反而多出不少时间精心打理行头,带着细致的妆容与剪裁得体的雪纺长裙,精神面貌反而比在总部要好不少,但此刻,面对何皎皎,这份精心维持的得体被一丝仓惶打破。
苏星晓抬眸飞快扫过何皎皎的脸,又迅速垂落,盯着深色桌面散落的几张文件,手指无意识抠着页角。
何皎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回应苏星晓的问好,缓步走到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窗外是明城CBD车水马龙的繁华光景,和中城有些相似,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感。
她背对着苏星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在分公司还适应吗?”
“适应!挺适应的!”苏星晓连忙回答,语速有点快,带着急于证明的意味,“同事前辈都很帮忙,这边…这边的业务也都基本上手了。谢谢皎皎总关心。”
“是朱慈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来见你前特意给何皓升发了个简讯,你猜何皓升回复我什么?”
苏星晓眼里透出茫然,哥哥没跟她说过,她猜不出来。
“呵,他让我别来见你,怕我吓到你。你是什么易惊厥体质吗,这么容易被吓到?”
苏星晓把头埋得更深。
“不管认不认,你是何皓升的家人,也相当于是何家的家人,之前你做我秘书时我并不知道你有这层关系,对你太严厉了,在这里和你道个歉。”
苏星晓蓦地把头抬起,连连摆手:“不不不,皎皎总不用道歉,是我能力不足,都是我的问题。还有就是哥哥他、不、我是说皓升总他不应该吼您,我也要替他向您道歉。”
“你当然有问题,”何皎皎的转折一点征兆都没有,连表情都和上一句道歉时没有任何变化,“这也是你被外派到分公司的原因,还需要更多历练。至于何皓升那边,他是成年人,你替他道歉也没用,我会一直记着。”
何皎皎重新转开身,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
听上去皎皎总记仇了,苏星晓顿了顿,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更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皎皎总…其…其实哥哥他人很好,你们真的不能和平相处吗?”
何皎皎拖出一张椅子,把风衣脱了挂在椅背上坐下,她来分公司并非真是来道歉,道歉是一种放低姿态拉近关系的手段,她是来打听何皓升一手资料的。
“哥哥…他人真的很好。”苏星晓急切补充,生怕何皎皎不信,语无伦次地翻找着记忆里的碎片,“小时候他特别护着我,小学时我被高年级的欺负,他明明自己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冲上去就挡在我前面,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肯让开…回家怕爸妈骂,还撒谎说是自己摔的…
“为了方便照顾我,初中选了离家近的公办,其实他的成绩和拿的奖状可以进私立的,后来也一直给我补课,我才能考进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
她絮絮地说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旧事,试图拼凑出一个值得善待的何皓升的形象,一个剥离了家族倾轧和商场冷酷、只剩下笨拙温暖的哥哥。
“然后在高中时对你那么那么好的哥哥亲了你,被他当时的女朋友朱慈曝光,你们甚至被迫搬到了另一个市区,完全斩断过去的社交圈子,你曾经的朋友都没法再联系了,一切从头开始,而这当中最无辜最受伤的人明明是你,难道他不该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风雨么?”何皎皎听着这些兄妹之间的所谓小确幸内心只觉好笑,想到何皓升一直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妹妹,何皎皎就觉得恶心。
苏星晓沉默了,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就在何皎皎以为自己的话会像石头沉入深潭再无回音时,苏星晓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