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沉声对着知意道:“那便给他们每人五百文,让他们把这些钱寄回家中,或者去城中另买一件夹袄寄回家。”
王山擦额上汗珠的手顿住了,他听懂了,少将军这样做,是在替他周全,让他既不至于违反军规,又尽了他对娘的一片孝心。
他的双眼有些湿润,抬手作揖道:“小人谢少将军不罚之恩。”
刘大壮有些茫茫然,少将军只是说给他们一人五百文,王山怎知他俩不用挨罚了?
他傻傻地给少将军作了个揖,等抬过头,少将军连人带马已不见了身影,就连她身旁那个好看的小娘子也不见了,那小娘子虽凶,但着实长得俊。
王山拍了刘大壮一巴掌,“还看?少将军已经走了。”他嘴上说着,眼睛却也随着少将军离开的方向望去。
他以前只知道少将军脾气古怪难以捉摸,却不知道她竟也会为他们这些小人费心,若换了旁人,只怕今天这顿军棍是跑不了。
河西大营到凉州城的官道上,红衣少女身骑黑马,身姿挺拔,她衣袍猎猎,墨发也随着她的起伏潇洒飞扬。
知意看着,心里忍不住夸赞,她家娘子就是这西北大漠上开得最耀眼的霸王花,她刚得意了没多久,就想到那钱袋子,她不由得叹口气,庆幸自己的机智。
她要是说那上好的夹袄要一千文,少将军定然会给,可她家少将军的俸禄,每月也只不过二两,换算成文,也就两千文而已。
虽然少将军每日吃住不是在营中就是在家中,不花费银钱,可是也总该有体己钱才是。
一旁的剑心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负责保护少将军的安危,平日里与人打交道的事,都是知意来做。
此刻他瞅着知意脸上的神情,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没对少将军说实话。”虽是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知意若不是手握着缰绳,定然要分出一只手去捂他的嘴,“什么实话瞎话的,我对着娘子从来只说真话。”
剑心笑了,不再逗她,他怕她真来捂他的嘴。她骑术平平,若摔下马去,他就见不到活蹦乱跳的知意了。
杨云卿隐约听到身后两个人在拌嘴,她道:“你们两个在议论什么?”
知意忙道:“没什么!刚才剑心说,他饿了,我让他别总惦记着吃。”
杨云卿笑起来,想起来自十二岁时起,她与阿弟云舒便跟着父亲来到这凉州城,阿娘与阿妹云华、幼弟云川留在京中为质。她刚到凉州时,十分不适应,父亲便为她找了几个自小在凉州城长大的军户出身的孩子做伴。
她那时觉得,知意活泼嘴皮子利落,剑心沉稳专注,进军营时便选了他们二人做贴身守卫,本以为他俩一静一动,定然十分互补,可谁知道,他俩却打小就喜欢拌嘴。
她笑过后,心中又有些落寞,这些年来,她与云舒每年回京一次,而父亲,没有圣上的手令,轻易不能回京,父亲已经三年没见过母亲了。
京城路程遥远,驿使往来一次至少要两三个月,若途中遇上水患、疫情等天灾,驿使还需要绕远路。
上次母亲来信,还是三个月前。
想到此处,她双腿一夹身下的踏雪,踏雪便加快了速度,风一样向着凉州城内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今日府中是否有母亲的来信。
身后的知意与剑心也不再拌嘴,双双跟上云卿的坐骑。
在离凉州城只剩五里地的时候,杨云卿突然勒住了马,踏雪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
杨云卿皱着眉头,望着道路右前方的草丛。
知意与剑心也双双停下,他们的马儿不耐地踏着蹄子,仿佛在说:今日怎么了?短短的路程,已经勒停两次了,以往它们早已在凉州城里的马厩里吃干草了。
知意探身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剑心顺着少将军的目光望去,发现有一处草尖摇摆的方向和别处不同,此时刮的是西南风,正常的草茎都向东北方向略弯,只有那一处,草茎向着西边。
他低声说道:“少将军,看动静,草丛里大约埋伏着一两个人。”
这条官道上每隔不远就有岗哨,会定时分批巡逻,若真有人藏身于此,过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杨云卿点点头,河西大营离凉州城有好几条路,她习惯走官道,宽敞,跑起马来不颠簸,若真有人为了刺杀她埋伏于此,也算是别出心裁。
不过,会有人这么蠢吗?
剑心道:“少将军……”是否要撤退?
杨云卿没有说话,她从踏雪身侧拿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弓。
剑心手握剑柄,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右前方,若有异样,他第一时间为少将军拦下。
杨云卿看着那处草丛,又从踏雪身侧兜袋抽出一支箭羽,上弦,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