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宁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他几乎要支撑不住,如今之计,先取得这位娘子的信任,把他带回城医治才是上策,他低低地吐出一句话,“大多被那伙贼人杀害了,剩下的几人也不知逃向何处。”
他取出一枚玉佩,“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信物,不知是否能让娘子相信,我并非恶人。”
杨云卿看着他,他明明说话都费力,却仍要保持上半身挺直,他身旁是杂草,身上也沾满了泥土,杨云卿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自矜而从容的气度。
她不说话,身旁的剑心看她没有反驳,自去上前接了那枚信物,呈给了她。
杨云卿收回了箭,仔细看着这玉佩,一面用行书刻了个“崔”字,另一面则是花纹,是她曾见过的世家大族的标识。
她抬头去看那郎君,只见他已经晕倒在杂草丛中了。
知意与剑心都看着她,等着她下令,是救人?还是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杨云卿抿了抿唇,“剑心,把他带回去。”
知意欢呼一声,刚才气氛紧张,她都没敢说话,“少将军,这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就是家世一般,不过若是给您当赘婿,家世也没那么重要。”
说完,她叹了口气,娘子不愿意嫁人,招赘的话,想必娘子是有几分愿意的,只是这世道,哪个好郎君肯给人当赘婿?
剑心一边把崔郎君从杂草丛里半拖半抱出来,一边觑了知意一眼,就算这郎君肯给少将军当赘婿,她在这儿高兴什么?
杨云卿听了知意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赘婿?”
她今年双十年华,凉州城内有不少给她说亲的,母亲也在京城里替她相看适龄郎君,只是她嫌嫁到夫家不如自己家中自在,是以迟迟不愿意成亲。
父亲心疼她,也不愿她出嫁,前两年便起了给她招赘的心思,只是一时难以找到品性好、样貌佳、又有才学或军功的年轻郎君。
纵是父亲不要求门第,可品貌能力皆佳的郎君多是心高气傲,没有人愿入赘。
可父亲偏要给她挑个顶好的赘婿,相看了许多郎君他都不满意。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倒是父亲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知意跳下马,帮剑心把崔郎君抬到马上,小心地不压到这位郎君的伤口,一边说道:“对啊,您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少不得要以身相许了。”
这崔郎君的容貌气度,整个凉州城都寻不到第二个,就连贺节度使家的郎君与崔郎君比起来,也略有逊色。
不过在她心里,崔郎君的容貌也只勉强配得上她家娘子。
杨云卿失笑,这丫头得失心疯了,看谁都像她的赘婿。
剑心脚尖轻点,便已上了马,他调整了下坐姿,对着知意道:“你可少看些话本子,万一这人是奸细呢?”岂不是害了少将军?
杨云卿手握缰绳调正踏雪的头,说道:“剑心的猜测不无道理,把这人带回去后,一定要紧密观察。他若是无辜之人自然好,若是引狼入室,就糟了。”
她摸了摸踏雪的脖颈,双腿一夹马腹,“回城。”
知意看自己的话被两个最亲近的人驳回,她嘟着嘴,她还不是为了自家娘子招赘的事心急吗?
她看着娘子在前面的飒爽身影,忙纵马跟了上去,等离得近了,她又道:“娘子,等日后我们到了京城长住,肯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等着娘子挑选。”
怪只怪凉州城太小,而娘子每年只在京城待个几日,这才寻不到如意郎君。
杨云卿倒是听清了这句话,她笑了一笑,知意这个傻丫头,她若不留在凉州城,那父亲身边除了亲卫,连个可托付的家人都没有。
云舒年纪又只有十四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习武,她在这里,还能帮衬父亲打理事务,父亲军务繁多,她也能帮着出谋划策。
她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李承宁在马上颠簸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赘婿”“挑选”等字眼,只是他身子发虚,眼皮子有些睁不开,就这样半晕着被带回了城内。
他伏在马背上,被马蹄的灰尘荡得想咳嗽,却又没有力气咳出来。
一行人进了城,便稍稍放缓了速度,城内人口密集,纵马恐撞伤百姓。
杨云卿蹙着眉,看了眼剑心马背上的崔郎君,问道:“他死了吗?”
剑心把手放到崔郎君鼻子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