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卷黄沙,城墙上的石砖都烫得吓人。
不对,兖州又不挨着沙漠戈壁,哪里来的黄沙?
“王妃,不好,城西粮仓走水了!”都尉将军来报。
沈千灯站在城墙上仰望,只觉得阳光甚是刺眼,伸手挡了挡。
这不像是公主的手,有尘土、厚茧、伤疤,缚臂上叠着新新旧旧、层层叠叠斑驳的血迹。
“都烧干净了吗?”
“没救下来多少,末将失职。”
兖州一向春旱,最怕火攻,这一招釜底抽薪,加速了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兖州的破城。
“王爷有消息传回来吗?”
“我们已经被围五日,与城外失去联系了。”
许是太久没合眼了,沈千灯都忘记了,兖州已是孤木难支。大概已经成为弃子了。
“你先下去吧。”
城外是信王的大军四面合围,穆承锋刚领兵快马加鞭赶赴都城成安,信王就派兵来攻兖州,好一招围魏救赵。
信王想困死兖州,挟持她让穆承锋退兵,殊不知她这个妻子与襄王委实没有这么深厚的情谊。只是她不能无视兖州军民,也不能放任奸佞称雄。
她是有机会逃的,皇弟接她回启国的人马就在城外,她却一拖再拖,甚至让他们回启国搬救兵。
她只是刚嫁来兖州三个月的新妇,甚至新婚当夜夫君就领兵勤王,原本无人信任她这个和亲公主会守城。
兖州城被围之日,兖州刺史不知所踪,沈千灯拼尽全力射倒了信王王军战旗,士气大振。
从此,城中众民请命,她担下了守城将领之责。
“城楼上那个,你是不是不敢下来啊,等着让全城的人跟你一起饿死!”
“也不知道拿了几个银子,这么卖命,上辈子是穷鬼,这辈子是饿死鬼!”
“哈哈哈哈哈……”
城下传来骂阵的声音,信王世子带的金甲卫训练有素,说得话已经不算太难听,但是句句戳人心窝,城中难免人心动荡。
今日若不破釜沉舟,只怕兖州气数将尽。
“开城门,迎敌!”
——
“殿下——兖州急报——”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一路慌张地跑过来,“殿下,捷报,启国的援兵到了,兖州保住了!只是……”
头上戴着孝巾被称作殿下的男子一把扯过宦官手中的战报。
“只是……王妃殉城了!殿下您节哀呀!”
穆承锋握着战报的手颤抖,踉跄几步扶住桌子,“你下去吧。”
他无力地将战报递给旁边的人,嗤笑一声,“你看我这一路,有多荒唐。”
父王为他名正言顺的继位甚至留下了未完的圣旨。
穆承锋看着案几上的传位诏书,痛苦地摇头,“我父王谋反薨于小卒剑下,我坐享其成黄袍加身。我妻远嫁为我苦守故土尚未归宁,我岂能高坐明堂富贵一生?”
那人看了战报,更无言开解穆承锋。
新妇守兖州,血泪淹疏奏。
“我不信先帝当真昏聩无能,先太子不堪为储,世家不能接受我与启国的姻亲,更不会容忍阿言在军中的威信,唯有你,阿声,唯有你才是最适合践袭的人选。”男子握住了他肩膀,情绪非常激动。
不容拒绝,男子颤抖的手提笔补全了圣旨的空白,传位梁王。
待穆更声反应过来扑上去阻拦,只剩迎面溅来滚烫的鲜血。
成安数月,他看到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也听闻与这场灾祸毫不相干之人作困兽犹斗。血的温度让他堪堪意识到这绝非远避山林就能够独善其身,血脉传承的尊荣捆绑着世代诅咒的枷锁,甘愿为宸极大位画地为牢。
在这里一声声“陛下圣明”才是身居高位者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