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野兽、鲜血与烈酒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他猛地一拽缰绳,动作粗暴而惊惶,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几乎是原地掉头,马蹄在深雪中刨出大片的雪沫。
一副仓皇逃窜的姿态。
“卡尔!是我们!”
一个粗砺、沙哑,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的声音,从雪丘之上传来,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卡尔的动作一僵,他像是难以置信般回过头,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慢慢凝固,随即被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所取代。
他停下马,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巴尔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庞大如熊的身影从雪丘上滑冲下来,沉重的脚步踏在雪地里,发出噗噗的闷响。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不知名野兽的毛皮,腰间悬挂着粗犷的战斧,斧刃上暗色的血迹早已冻结成冰。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蛮荒的野性,随着他们的靠近扑面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兽人,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正是斥候队长巴尔戈。
“酋长不放心你。”
巴尔戈走到近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卡尔的肩膀上。
砰!
一声闷响,巨大的力道让卡尔的身体猛地一晃,骨头都在作痛。
“你小子,居然真的活着滚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早就被那些人类娘们砍下来,挂在他们的城墙上当装饰了!”
“我命大。”
卡尔咧开嘴,挤出一个混合着疲惫与后怕的笑容。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丝沙哑和虚弱。
“差点就回不来了。人类的城堡,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固。他们的领主,也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
“哼,再狡猾的人类,也只是等着被我们拧断脖子的猎物。”
巴尔戈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唾沫在严寒中瞬间冻结。
“跟我走,酋长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在巴尔戈等人的簇拥下,卡尔被裹挟在队伍中央,很快就进入了血爪部族的领地。
这里与人类城镇那种秩序井然的景象,是两个极端的世界。
巨大的兽皮帐篷毫无章法地散落在雪原之上,仿佛是从天上随意丢下来的石块。数十个巨大的篝火堆烧得噼啪作响,黑色的浓烟卷上灰白色的天空。烤得焦黄流油的巨兽腿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又被空气中更加浓烈的劣质酒味、汗臭和血腥味所覆盖。
强壮的兽人战士们成群,有的围着篝火大声吹嘘着自己过往的战绩,有的则因为一个女奴的归属权或是一句口角,就直接拔出武器,用最原始的暴力解决纷争。兵器的碰撞声和败者的哀嚎,在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背景音乐。
卡尔的归来,在这个原始而混乱的营地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对一个“逃兵”居然能活着回来的惊讶,有对他混血身份根深蒂固的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准备看好戏的轻蔑与嘲弄。
卡尔无视了这一切。
他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用一种近乎高傲的姿态,跟在巴尔戈身后,径直穿过混乱的营地,走向最中央那个最为庞大、也最为华丽的帐篷。
那是属于酋长乌格鲁什的王帐。
帐篷门口,站着两名如同黑铁浇筑的兽人卫兵。他们身上穿着简陋却厚实无比的铁甲,手中紧握的巨斧比普通人的腰还要粗,斧刃上翻卷的豁口和早已干涸成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其主人的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