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来了?
他思绪迟钝地想道,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父亲?谁终于百忙之中肯想起他来了?
陆植慢慢眨着眼,而后吃力地往岩壁上靠了靠,好坐直身子。结果眼前的虚影渐渐、渐渐明了,却不是他以为的任何一个。
他甚至疑心自己病得过重,或许眼花了。
“怎么是你?”太久没和人说话,他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薛鸣玉:“你要跑?”
他不言语。
于是又一道响亮有力的耳光打得他另外半张脸也浮起鲜红的血丝。他倏尔失神,只是狼狈地偏过头去。却被方才扇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衣领,扯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的脖颈被迫后仰,折出一道脆弱的弧度。
“蠢货,”他听见她平静地骂他,“就算要逃,你都不会看天的吗?离了你身后那群人,你果然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成。”
陆植的脸色顿时又惨白一片,只有那双眼睛阴郁极了。
他自知反抗不过,干脆闭上眼由着她骂,偏偏他一闭上眼,她又懒得同他多费口舌了,径直一松手,将他丢了回去,任由他烂泥似的瘫软在角落。
过了会儿,他又沙哑地问:“外面那条蛇呢?你把它杀了?”
她没理他的话,只是不容置否地宣布:“明天雪小了就走。”然后自顾自将洞中不知谁留下的树枝用火折子点燃,又堆叠起来。
火光映亮了山壁。
薛鸣玉抱着弓箭面朝外半阖着双眼。
她心无旁骛地睡下了,陆植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趁着火光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这双手原本细腻如脂玉,吃过的最大的苦也仅仅是少年时犯了错被长辈罚抄书。如今却为各种粗活重活所累,手指都被磨得发红发肿。
他真是恨透了薛鸣玉。
原本应当如此的。
可被困在山中许久,又亲眼目睹一条比他腰身都粗的蟒蛇盘旋在外,时刻威胁着他的性命,他忽然又感到了后悔。他不该这时候逃出来,起码不能毫无准备地,只凭着一腔意气出逃。
以至于这会儿突然见到薛鸣玉,他心中升起那股熟悉的忌惮与烦躁之余,竟同时有陌生的安心与庆幸化作阵阵暗流涌动。
雪簌簌地落,起初还没什么声响,后来却越下越大,随着凄厉的寒风混杂着仿佛有精怪在惨叫哀鸣,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厚重的雪压在山头,连同沉沉的死寂一同封在这座山中。
深山寂雪,他从窄小昏昧的洞口忽然窥见漆黑的夜色。恍惚之中,只觉得自己仿佛躺在棺材里,即将被活埋了等死。
想到这里,他心头陡然掠过一丝阴影,混杂着不可捉摸的恐慌。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呼吸与心跳都逐渐紊乱。
陆植的眼睑沉重起来,好像也压了层厚厚的积雪,冻住了他的眼皮。
“你说,我们还能活多久?”他突然低声问道。
薛鸣玉翻了个身,神色古怪地看他,“只是一场雪而已,你和我一个都不会死。”
“可是你听见了吗?雪越来越大了。雪停了我们就出去,可万一雪总是不停呢?一天熬得住,可两天三天,甚至更久呢?”他声音发虚。
没等她回答,他又继续说起来。
“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再坏一点,就是饿着肚子成了那些野兽的腹中餐。”他自言自语道。
薛鸣玉:“雪天里没那么多野兽。”
陆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