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楹忿忿不平地闭上眼,扭过头去,不肯看她。
大不了就是成了她手里一柄桃木剑。
然而,他陡然意识到他错了。一个天大的误会!她根本不是要他的树干,她竟然盯上了他的花。他是一棵不开花的桃树,可她偏要他开花。
他的树皮被剥落,窸窸窣窣落在地上,又被她一脚踹开,杂乱无章地团成一团。没有了太阳,没有了树皮,他感觉到飕飕的寒意。也是,这才年初呢,还不到和暖的四月。
“山楹,你之前说过的,任我处置。你总要说到做到,你不能反悔。”
他说过?他何时说过?真是糊涂,那些人还说他傻了,他怎么傻?至少他没有忘记自己只是一棵树。人怎么会听到树在说话呢?他绝不可能答应过这样的事。
山楹屈辱地紧紧闭上嘴。
他不要开花。
可裸。露的树身在她手下已然成了一张琴,紧绷的琴弦被她漫不经心地揉乱。他的枝桠生出密密麻麻的瘙。痒,仿佛有什么要从柔嫩的枝头钻出。是花骨朵,还是什么?
他说不清。
因为他是一棵绝不开花的树,他没有开过花,自然说不上来。他痛恨开花,这会让他流露出求。欢的丑态。就像每每到了时节,他便能听见山上那些野猫凄厉而毛骨悚然的嘶鸣。
闹得人尽皆知,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来看它们行鱼水之欢。
有辱斯文。
是的,他虽然只是一棵树,但他向来以为举世皆浊我独清。
他耻于与这些成日里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东西为伍。不管是人,还是猫,抑或是他那些争着抢着终日琢磨着要抽枝发芽开花的同类。
可他又忘了,树是没有贞洁与自由可言的。
他感觉到一只手在细细地摩挲着他,她夸赞着他的树身白皙柔韧,还是温热的。一面说着,她一面把有点冰的手贴着他取暖,捂了正面又捂反面,好像在烙饼,而他是她手下的炉子。
山楹被冻得一颤。
“立起来了。”他听见她咦了一声,然后用指尖拨弄着他的树心,弄得它们歪歪斜斜。于是方才那股瘙。痒又像白蚁一路啃着他的树皮,朝他的根茎迁徙。
他不要开花,绝不能开花。
才这么死死咬住嘴唇发狠道,他的根茎就猝不及防被她用力踩了一下。粗糙的鞋底碾着他脆弱的部位,他恍然一哆嗦,汁液四溅。
混沌的思绪霎时清晰。
窗户支起小半,一身的冷汗被凉风吹过,鱼刺骨似的扎人。山楹瘫坐在地上,而后看着她垂下眼睑目光逡巡着他的下半身,倏然扑哧一笑。
“诶呀,你开花了啊。”
他蓦地就把嘴唇一下咬破了皮。
“不要看。”他气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每个字都像在牙齿之间用力碾过。大腿侧冰冷黏腻,十分不适。那是他遗的精。他知道,但他不敢看。他更不能容忍被人看。
薛鸣玉蹲下来与他平视,她撑着脸赏玩似的盯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扎进他白皙的皮肉。柔软结实,像簇新的缎子。他胸口起伏不平着,仿佛压抑了许多不快。
“薛鸣玉,”他忍着气尽量平静地叫她,“你还要看多久?”
“多久?我也说不好,”她摇了摇头,“那得看你。你让我高兴了,我就放你走。所以你也要配合一点啊,譬如——”
“不要总是躲我的眼睛,不喜欢我,也请你藏好一点,别叫我看出来。”
慢慢说着,她忽然将他随身佩戴的剑取来,而后倏地将剑柄捅进他嘴里。只听得他闷闷咳嗽了一声,喉咙不住地滚动,似乎忍不住要干呕。
涎水滑过他仰起的脖颈,像又一滩精。
山楹的眼尾嫣红,纤长的眼睫上缀着泪痕。他死死盯着薛鸣玉,玉石一般的眼珠子蒙上了柔和润泽的光,于是这耻辱的眼神又仿佛带上了几分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