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适应这明亮的光线后,她慢慢放下手,却骤然怔住。
蔚蓝的天际布着连绵如山峦的云,日光如雪,片片坠落,飞花一般。她兀然抬眼望去,只见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大街两边是热闹杂乱的吆喝,纷纷扰扰填满她耳朵。
“诶,让一让,让一让。”
“别傻站着不动啊,麻烦您把脚挪挪。”
“这谁家的姑娘,怎么瞧着脸生呐?不像是咱这儿的。”
“外地人吧,看着怎地这样呆,迷了路不成?”
“谁晓得?你去问问呗。”
“我不问,你去。”
“……我也不去。”
“呸,就你们会躲懒,都不去,我去行了罢。”
薛鸣玉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一个女人迟疑着把手在衣角擦了擦,而后挤出温和客气的笑。她从对面朝自己走过来。褐色的皮肤舒展开,越发衬得那双眼黑白分明。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她弯下腰和蔼地笑。
眼珠子转了一圈都没瞧见崔含真后,薛鸣玉决定暂时不急着去找他。
“我不是你们这的人,我从琨山外来的。”她把崔含真编的那套虚辞从嘴里滚了一遍,鹦鹉学舌似的告诉她。又同她讲,“我叫张冬生,我和我兄长走散了,他叫春生。”
“原来如此。”
这女人好骗得很,立即就信了,甚至因她的话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她温柔地摸了薛鸣玉的脸,要她先进自己店里坐着等,喝口水歇歇。
那只手结了老茧,厚厚的一层,磨在脸上怪刺挠的。但是薛鸣玉没躲开,反而仰脸对她笑了一下。“这是哪儿呀?”她亦步亦趋跟在女人身后,随便找了条长凳坐下。
“你不知道也敢跟着你兄长乱跑?”她不赞同地摇头,倒了碗白水搁在桌上,“太胡来了。这山上什么都有,路又绕又难走,一不留神被老虎吃了都没个人能救。”
她坐在薛鸣玉身边。
“我们这儿,叫江心镇。镇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街坊邻居,好多年没来生面孔了。贸然见了你,可不就新鲜嘛。至于你那兄长,也好说。镇子不大,来个外人都知道。他要是也在咱们这,不消半个时辰就有人把他引来了。”
“他呀,反正丢不了,不着急。”
薛鸣玉没当回事,反而对江心镇十*分好奇的模样。
她问女人今个是什么日子,哪月哪日了;又问她平日里镇上的人要远行是如何出去的;还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村子,还是说大家都住镇上吗。
“我们离家太久,又在山上消磨了好些时日,对这月份是越来越糊涂了。”
女人叹息一声,“也是可怜。”
她对照着薛鸣玉的问题一样样答了。
薛鸣玉听着便不觉暗暗地讶异。因为她说的时间竟然与她们出来的日子完全对得上,就连随口提到镇上的人如何生活,也是丝毫不避嫌地说起稍远些的颖都。
“到底咱们镇就是个小地方,留不住年轻人。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去颖都了,那才是邳州最气派的地方,听说光是城里租个铺子就要好些钱呢,我这辈子是不指望搬去了。”
她感慨着,话语中虽听着有些可惜,但面上却很平和。
这是个知足常乐的女人。
“那村子呢?我来时似乎隐约瞧见前面有一片田。”
“田?”女人惊异地瞅了她一眼,粗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你莫不是眼花了?那前头可没个活人,地也早荒了。”
她眼神闪烁着忽然凑到薛鸣玉跟前,挨着她耳朵小声道:“你刚才指的都是坟地,哪来的村子?这话以后可不能在旁人面前乱说,我是不信这些,可架不住有人信啊。你年纪轻,估计家里头也没个大人能教你,有些话犯忌讳的,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