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玉不说话了。
她缥缈的视线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那边的营地里飞来,然后那个姓萧的男人便恭敬地走上前去。薛鸣玉听见他喊屠善为仙师。
“他对两个人的态度简直大相径庭,是知道顾贞吉其实没有灵力吗?”她问。
“他又不是修士,哪里能辨别这些?只是看人下菜碟罢了。顾贞吉和善可亲,他便轻视她;屠善冷血狠辣,他则心生忌惮,因而不得不以礼相待。”
薛鸣玉忽然笑了,“这种人竟然也能做上皇帝吗?”
未免蠢得太表面了。
“那也得看和谁比。”琵琶说,“倘若没有修士,或许会有不少人趁着乱世妄图做出一番成就。可如今恰逢修士的存在渐渐广为人知,许多人正沉迷于寻得仙缘。”
“能做天上的神仙,谁还看得上人间的帝位?”
“能和他相争的,都在千方百计寻找去往桐州的入口。他又心狠手辣,旁的人自然是争不过他了。”
薛鸣玉困惑道:“桐州的入口很难找吗?”
“后来确实不难找了,现在却还是与外界相隔。桐州的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向来是不入世的。只有外界的修士才能摸索着找去,凡人……是见不到桐州的。”
“这时候的翠微山都还不曾露面庇佑襄州,至于荒云与苍梧,许多人更是听都不曾听过。否则,顾贞吉这个假神仙也不至于做了近二十年都没有被拆穿。”
琵琶最后告诉她:“是从新王朝起,修仙界的存在才彻底显露人前。”
说完它忽然道:“她来了。”
然后转眼就变回了琵琶,被薛鸣玉顺势抱住。薛鸣玉低头和屠善对视上,却没有从树上下去。她看着屠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面孔如今还很年轻,每一寸棱角都透着独断与我行我素的专横。显然是个很难相处、不好说话的人。凌厉的骨头撑着薄薄的皮肤,于是就连柔软的皮肤似乎都坚硬如铁起来。
薛鸣玉想到屠善后来老了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气息也要内敛深沉许多。
但现在,她却更接近于薛鸣玉幼时模糊的记忆里,那个一刀杀出一片荒坟,踢着滚滚人头然后嘴里骂骂咧咧的女人。
“又在偷偷看我呢,”她先是笑,而后突然猛地踹了一脚树身,“滚下来!”
她这一脚顿时踹得树摇摇晃晃起来,似乎随时要倒地。树叶簌簌落下,随着断裂的残枝落在地上,被屠善碾在鞋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薛鸣玉在树彻底倒下前的刹那,敏捷地跳了下来。
一落地,就见数道银白的刀光抡到眼前。她迅速侧翻,扭身躲过,而后拔剑甩去。两人登时扭打起来,且愈打愈凶,几乎招招都是要命的把式。
打得最激烈时,琵琶忽然琴弦跳动,周身旋荡出一阵强劲的灵气流,生生把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拆了开来。
“有人来了。”它语调生硬地说道。
然后扭头便重新落入薛鸣玉手臂中。
来人还是那个姓萧的。
他先是冲屠善问了声好,尽管这其间他的目光一直晦暗不明地瞥向薛鸣玉,就像狼见到了肉。薛鸣玉想到他之前是如何看顾贞吉的,自然对他的眼神再明白不过。
遂掐诀飞出一道灵气。
这灵气骤然掠过他脸颊,然后硬生生在他眼角拉出一道狭长的豁口。刹那间,皮肉外翻,鲜血飞溅。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薛鸣玉面无表情地恐吓他。
他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惧与屈辱,而后眨眼间便化为柔和的笑意。“是我冒犯了仙师,还望仙师见谅。或是,让我为您献上什么,好平息您的怒火。”
“我若要你献上你的脑袋呢?”薛鸣玉冷眼望着他。
“这自然是我的荣幸,”他强作镇定,仍旧谦逊地微微躬身,对着她叹息道,“只是,我还有使命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