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茗双手合十,向大殿郑重一拜,“临渊寺佛法加持,在下久闻盛名,不知能否允许在下借住一晚?绝不会叨扰圣驾。”
“这……”方丈面露难色,“皇家寺院本就少有外人参拜,今日又逢韶华公主亲临,恐怕……”
“突然造访多有不便。”邱茗不慌不忙,修长的手指探入衣领,夹出一颗形状歪七扭八、像刚从地底刨出来的红褐色木块,指尖若隐若现地,方丈见之当即变了脸色,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上师可曾听闻,百年沉香,千年奇楠,万年红土,这块,还请上师笑纳。”
他还未出手,方丈便两掌摊开,宝贝似得捧过,锃亮的光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连连拍手称绝。
当即让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善哉善哉,公子肯忍痛割爱,平僧怎敢怠慢!快请!公主住在西厢房,你别去那转悠就成。”
“多谢上师。”
邱茗大步走进临渊寺,背过去的一刹,眉宇间温婉散得无影无踪。
心里冷笑。
又一个眼瞎的。
十六年前。
江州许家迎来了位小公子,天生狗鼻子,对香颇有兴趣。
好巧不巧,他母亲是香铺的女儿,便向儿子传授香道,许家少公子自小配香一绝,成了远近闻名的制香天才。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少公子逍遥快活的日子只过到了十岁。
靖安八年。
那年江陵,二月飞雪。
沛王反对母亲登基称帝于秧州起兵造反,叛军直逼江州,他爹带兵出城后一去不返,不久世人皆传江州刺史因谋反畏罪自杀,天子震怒将许家上下全部处死。
江州刺史是反贼?
笑话,他才不信。
他记得自己那晚回到家时,家人横躺在地上,紧接着眼前白光闪过,脖子上一阵巨痛。
有人要勒死他……
他挣扎着失去意识,再睁眼,自己便和家人的遗体被一同塞在棺材里。
天子降罪,论大宋律法牵连者应下狱听候发落,怎会有上门杀人的做法?
这不像天子动怒,更像是有人急于灭口。
醒于荒丘,靠嚼茶叶活下来的他给自己取了新名字,自此打算进宫他爹造反的事。
邱茗首先想到的,就是得在皇帝身边寻个差事。
正巧今日惊蛰,依大宋惯例,皇帝会亲临临渊寺祈福,欲求风调雨顺,粮食生长无忧。
临渊寺周围虽被香木环绕,年份久了,树枝被风、雨或猛禽折断,香木树脂溢出,味道吸引虫鸟,再被啃食,如此反复,树脂越积越多,便成了沉香。
他方才给出的那块,算不上真正的好香,但糊弄外行人易如反掌,那块红土更是。
那和尚说,韶华公主在西厢房是吧?
月黑风高,既然请他进来,可就别管他干什么了。
邱茗探出院门,黑暗里四下无人,耳边只回荡着空落落的雨声与瀑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