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反问:“她们?她们是谁?”
“自然是你和……”姚姨娘猛地咬住话头。
小满笑了声,“妾室堂而皇之侮辱诽谤当家主母,怪不得秦太太瞧不上张家。拜姚姨娘所赐,有周太太这当街一闹,过不了几天,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张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啦。”
“都给我闭嘴!”张文大喝一声,随即一巴掌扇倒姚姨娘,“贱人,坏我大事!”
红色的大手印子赫然在目,姚姨娘发髻凌乱,嘴角淌血,半边脸肿得老高。
蒋夫人倍感解气,可瞧着犹自傻愣愣发懵的姚姨娘,不知怎的,蓦地生出一种悲凉来。
因而当老太太问她如何处置姚姨娘时,她破天荒替姚姨娘求情了,“怎么说也是两个孩子的亲娘,不为她,也得为孩子给她留些颜面。”
边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这才是世家贵女的风度……姚氏,过完端午节,你就随我去庵堂住,茹素念经,好好为张家祈福。”
姚姨娘下意识去看张文,张文扭开脸,重重冷哼了声。
“……是。”姚姨娘的脊背终于塌了下来。
看屋里的人都没有二话,边老太太的脸色更和缓了,挥挥手命人把姚姨娘押走,“没我的话,不准她出屋子,若有违抗,家法伺候。我乏了,都下去吧,蒋氏留一下。”
蒋夫人静静等着老太太的吩咐。
边老太太呷口茶,停了片刻方开口,“这回我不打算带小五走,就交给你吧。”
蒋夫人笑道:“教养子女是我的本分,老太太放心,但凡孩子少了一两肉,你尽管找我。”
边老太太敷衍地笑笑,慢吞吞道:“这孩子都十四了……”
蒋夫人一怔,立时明白老太太的用意,“现在有点早,她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等及笄了再说亲也不迟。”
“那太晚,若不提早定下,好儿郎就被人抢跑喽。”
“听老太太的意思……莫非已经有了人选?”
“我的确看好了一个。”边老太太那与张文相似的面孔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今年十六,与小五年岁相当,勋贵世家的嫡幼子,可惜不能继承爵位,好在人很上进,小小年纪就是金吾卫经历。”
“他在家里很受宠,嫡长的哥哥还要让他几分,有父兄的提携,必定一路高升。而且家底厚实,不是眼皮子浅的那等人家,安懿就算带不了多少嫁妆,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蒋夫人越听越心惊,勋贵、幼子、十六岁、金吾卫经历……“难道是平阳侯府的小公子?”她惊得声音都发颤了。
“正是!”边老太太一拍手,目光充满希翼,“他是你亲外甥,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简直是天作之合啊。这门亲事成了,张家又多了一股助力,你也能往二品命妇上冲一冲了。”
蒋夫人想也没想立马拒绝,“不行的,那孩子是侯府太夫人的心头肉,金贵着呢,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边老太太不高兴了,“你都能给三丫头说成刘家的亲事,怎么就不能给小五说成侯府的亲事?难道说我身边养大的姑娘,还比不上乡下的野丫头?”
蒋夫人苦笑,“安懿好是好,可也得合眼缘,我那个外甥眼光高爱挑剔,早就说过非绝色不娶。”
“孩子话不能当真。”边老太太一挥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妹妹同意了,他还敢不娶?”
蒋夫人还是摇头,“我妹妹上头还有婆婆、太婆婆,孩子的婚事,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边老太太彻底恼了,“我刚替你除去姚氏这个心腹大患,省了你多少麻烦,可这点子小事你都不肯帮忙。”
“怪不得我儿总说你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张家利益,我还骂他有失偏颇,没想到却是真的。”
蒋夫人强忍着满口的酸楚解释,“我也盼着安懿有个好姻缘,可平阳侯府太夫人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大长公主,侯夫人是淮西勋贵韩国公府嫡长女。论资排辈的话,比刘家还要高,不是媳妇妄自菲薄,张家的家世……还是差了点。”
边老太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到最后彻底阴云密布,“嫌弃我们家世低,你这个金陵世家的贵女,不一样哭着喊着倒贴也要嫁我儿?哼!”
蒋夫人头“嗡”地一响,一阵心头急跳耳鸣眼昏,巨大的悲愤和耻辱冲抵得她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颤抖。
后面边老太太说了什么,她一字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出来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正院的廊庑了。
她惶惑四顾,高大的院墙,青灰的地砖,暗红的回廊,逼仄的门厅……
住了二十年的院子,占据她半生时光的地方,这一刻,竟是这样的陌生。
她突然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