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胆大妄为,蒋夫人早习惯了,又知晓她心性澄明并无他意,只说了句“调皮”,连责备的话都没有。
小蒋氏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
“别生气嘛,我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小满拉着蒋夫人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
“老爷抠门又贪财,为几千两银子差点上手打母亲,谁知道会不会强行砸库房。还有孙姨娘……”
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把这几天的糟心事全吐了个干净,蒋夫人连连制止都不管用。
这是解释给小蒋氏听的。
“咱们把院门一关,库房的东西往车上一装,借着姨母的仪仗往茂盛当铺一送。”
小满笑得很得意,“老爷再猖狂,也不敢到茂盛当铺要东西去。”
“我给小满带了几块尺头,方妈妈,带小满去挑挑。”小蒋氏的脸已经气白了。
小满知道她们姐妹有话要说,麻利儿走人。
她一走,小蒋氏就忍不住骂起来了。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还当他吃了教训会收敛些,居然还敢变本加厉欺辱你,真当我们蒋家人死绝了?”
“他是被我宠坏了,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蒋夫人摆摆手,语气淡淡的,“不提了,眼不见心不烦。”
到底是亲姐妹,小蒋氏从中一下子听出姐姐的犹豫和迷茫。
“搬嫁妆不是小事,你是怎么打算的?”她连“姐夫”都不愿叫了。
蒋夫人怔楞片刻,“我还没想好,要不是小满这丫头提醒,我都想不起来库房的那堆东西。”
小蒋氏思忖道:“要不……我给你寻几个绝色,你握住她们的命。有她们替你冲锋陷阵,不愁后院不清净。”
“快算了罢,何必再推几个苦命人进火坑,独熬着我一人便是。”
蒋夫人笑着摇摇头,浅浅鱼尾纹浮上眼角,眼底尽显哀凉。
“姐……”小蒋氏哽咽了,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曾经多么明艳炽热的女子啊,如今竟像枯死的古井一样。
可能姐姐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也不愿清楚,这桩婚姻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
小蒋氏忽然就明白那个鬼丫头为何要先斩后奏了。
“你看这样可好,今儿我先把东西送到茂盛,端看张文以后的表现。”
“若他还是死性不改,”小蒋氏冷笑两声,“咱们就析产别居!”
蒋夫人显然没想到这点,“小满还要议亲,我闹大了对她不好。你上头还有两层婆婆,她们又会作何想。”
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担心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小蒋氏停顿了会儿才说:“我在平阳侯府的地位稳着呢,婆婆们不会难为我,至于小满……”
她看向窗外。
这场雨没有下透,天空半阴半晴,灰白的薄云在黑色的屋檐上慢慢移动,草木间迷蒙的湿雾悠悠荡荡。
一个人影满院子飞来飞去,叽叽喳喳,蹦蹦跳跳,顿时冲散了那股说不出的沉郁烦闷。
小蒋氏也和姐姐一样啜着笑意了。
“原就是小满的主意,她又怎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在这孩子心里,怕是你比亲事重要。”
“我生了三个儿子,独独没有女儿。”小蒋氏遗憾地叹气,“这辈子怕是体会不到‘贴心’二字了。”
蒋夫人不无骄傲,“那是,我这个女儿比你三个儿子都顶用。”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蒋氏笑嗔着,推了姐姐一把。
笑闹声飞到窗外,小满回头望了一眼,便知事情成了。
她们没用张家的人手,方妈妈领着几个心腹,不声不响和侯府的人一起搬空了库房。
金乌西坠,蒋氏姐妹一前一后离开了张家。
紫金山离张府很有段距离,等张文回来时,正院已人去屋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