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本想压下这些奏章,可刘方先他一步禀报给皇上,皇上命吕良来取这些奏章,陈绍想压也压不住了。
吕良看着他直叹气:“瞧着阁老近来憔悴苍老许多,也是望六十的人了,多保重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陈绍道:“不是我不想,这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我肩膀上,不敢歇啊。”
吕良笑笑,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真心保陈的也好,假意跟风的也好,都翘首以待皇上的旨意,可那些奏章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半个月过去,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连陈令安都有点坐不住了,就在他以为这次又和以前一样不了了之的时候,皇上深夜急诏他进宫。
旨意简单明确,陈绍无人臣礼,蔑视朝纲,贪赃枉法,着锦衣卫严加查办。
从奉天殿出来时,陈令安脚步虚浮,过门槛的时候竟绊了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扶着宫墙,浑身发抖,不停地大口呼吸着,想哭,想笑,想扯天扯地大吼。
十年了,十年了,这一天终于到了吗?
爹,娘,大哥……
他捂住脸,眼泪悄无声息从指缝中流下。
不远处的甬道,李麟抱着一摞文书默默望着他,目光悲悯。
刘瑾书轻轻唤他一声,“该走了。”
“你刘家也助力不少吧。”李麟忽道。
刘瑾书没法答话。
李麟也不需要他说话,自顾自道:“当今登基三年,首辅换了三个,不是被逼致仕,就是不得善终,谁知道下一个又是何等下场。当官好,当官又不好,这一点,你我倒不如何平看得开。”
刘瑾书许久才说:“你不像在赞叹何平,倒像在惋惜陈令安。”
“的确,我替他不值。”李麟直言不讳道,“陈阁老再有不是,也是有功于社稷的,日后皇上后悔了,或者为堵悠悠众口,陈令安一定会被推出问罪。下一任首辅就是刘阁老吧,好处你们拿着,骂名他背着,我丑话说在前头,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李麟,定为替他鸣不平。”
说罢,也不等刘瑾书再说别话,竟自徉徉地去了。
甬道那头,也不见陈令安的身影。
朝阳照射下来,眼前的景物都躺在一种别样沉默的寂静中,混沌的天际,金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刘瑾书静静站在暗淡的阳光下,忽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了。
清风吹过,似一声悲叹。
陈令安直接带人围了陈家。
大约听到了风声,亦或料到了,陈令宜没有上朝,脱袍解发,大马金刀坐在外院中堂,身旁是十几口箱子,单等着陈令安拿他。
“我知道诏狱的手段,落在你手里,我要是眉头皱一下就不姓陈!”
陈令宜面色倨傲,没有丁点畏惧之色,他拍拍身旁的箱子,“拿去,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不劳你们翻箱倒柜查找。只一条,不准惊扰陈家内眷。”
呦呵,还对锦衣卫指手画脚上了!吴勇刚要给他来点狠的,猛一想陈家和上司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得,嘴巴又闭上了。
陈令安冷笑一声,“你还以为你是人人敬畏的小阁老?来人,无论外院内宅,细细搜查,不可放过一处罪证。”
陈令宜怒道:“陈令安,我娘还病着,你要逼死她吗?”
陈令安冷着面孔一言不发。
陈令宜的声音忽然变低,变软,“不要这样,算我求你,我娘,我娘……她是受我父子所累,好歹瞧在我娘待你妹子的份上……”
陈令安闭上眼,“把所有女眷单独拘在正院,不可动粗,找几个女官过来搜身。”
陈令宜这才缓缓舒口气,站起身道:“把我和我爹关在一起,他年纪大了,得有人伺候着——你也不想他很快死掉吧。”
“他在哪儿?”
“文渊阁,怎么,你竟没去那里?我爹还没被罢官呢!”
陈令安转身就走。
好个陈绍,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敢稳坐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