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晌,陈令安回来了。
穿了油衣也不顶用,浑身都湿透了,冷得嘴唇都有些发抖了,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水,靴子、小腿上全是泥。
吴勇从没见过他狼狈成这个样子,急忙端过早就煮好的姜汤,又让人准备水和干净的衣服。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陈令安苍白的脸才算有了点血色。
“情况不太好,河水很急,快漫过堤坝了,洪水往往在暴雨之后……”陈令安拍拍吴勇的肩膀,“做好准备吧。”
看着外面麻帘一样密密匝匝的雨幕,吴勇双手合十,望天祈祷:老天爷,求你啦,别下啦!
可惜老天爷大部分时间是眼瞎耳聋的。
陈令安决定带三千营的将士们前往潮白河,薛超他们虽不理解,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和服从指令的本能,还是迅速集结出发。
吴勇也要带着自己的手下去。
密云卫的指挥使不同意,“无令调用卫所驻军,你有几个脑袋够砍?陈令安作死,你别跟着犯糊涂!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没血没肉的人,让密云县令请示知府,知府再和都指挥使司指挥商议,我们接到命令再去不迟啊。”
理是这么个理,也是决计不会出错的法子,可……
“等命令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吴勇不听。
指挥使恼了,“要去你自己去,本官不能拿兄弟们的命陪你们胡闹!”
吴勇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追着自己的大人走了。
一行人冒雨赶到潮白河。
天黑沉沉的,这时雨势终于减弱了,老远就听到河水奔流的咆哮声,无数火把在河堤上闪烁不定。
许多差役、老百姓,抗着沙包抬着麻袋,艰难地在泥泞中奔向决口处。
最激烈的湍流前,几只火把映照出刘瑾书紧张疲惫到极点的脸。
他讶然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看到陈令安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你怎么在这里?”
陈令安根本顾不上理会他的疑问,只去看决口。
决口有一丈多宽,轰鸣的河水疯狂往决口冲挤,相互撞击地奔向他们的身后。
那里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村落、镇子、县城……
陈令安看着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兄弟们,一挥手,没有过多的言语。
他们的体力比衙役乡民们强得多,不一会儿,决口两旁就堆起了高高的沙包。
一声令下,高墙似的沙包堆立时倾入决口。
紧接着,是第二道沙包。
激流的速度似乎慢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松口气。
轰隆,决口又塌了一块,刚刚缓下来的水流重新变得狂暴,嘶吼着扑向万亩良田。
数不清的沙包投下去,却转瞬消失在汹涌的激流中。
堵不住了!
人们的脸上露出绝望,有的青壮村民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刘瑾书挺拔的脊梁塌下来,整个人和这河堤一样快要崩溃,摇摇欲坠。
“结成人墙,手挽手跳下去!”陈令安大吼一声,“三千营听令,第一队,跳!”
“是!”没有一个士兵犹豫,齐声跳了下去。
黑沉沉的湍流中,那一排人起起沉沉。
陈令安冲刘瑾书喝道:“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