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我知道我不该,可是……”
他犹犹豫豫,像是奇耻大辱一般难以启齿,低低道了声:“……我怕死,天玑,我妹妹还在宫中。”
这两句信息量已经足够大,足够谢璇衣猜出来人的身份。
能在半夜来和他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的,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心里有鬼夜深难寐,很显然,来人不属于前一种。何况他又刚被皇帝责罚,在外人眼里无疑是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某些人愧疚难当是应该的。
“我没事,你回去吧。”
虽然大概猜到是对方陷害自己,谢璇衣心里存着火气,却担心多说多错,索性先宽容大度放过对方。
摇光把他的话当成了气话,"天玑,我知道陛下对你用刑了。"
哦,所以呢。谢璇衣听对方无关痛痒的辩白,快要失去耐心,转身正要走,却听摇光提高了些音量,声音发抖。
“天玑,你是不是服了那个药。”
对方终于肯说到正事上,谢璇衣“嗯”了声,依旧没什么表情,等待对方的后文。
“三年……你,你也没逃过……”摇光的眼睛是浅灰色,比一般人的瞳色都浅许多,此时正面对着月光,树影一会盖住眉眼,一会暴露在月光下,顿时颓靡不少。
他喃喃两句谢璇衣听不懂的话,失了魂一般走了。
留下一个想要洗耳恭听却落得一头雾水的谢璇衣。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还是想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扭头问系统:“我今天晚上住哪?”
“建议宿主暂居宫外。”
谢璇衣始终是一个很听劝的人,欣然笑纳系统建议,在宫外寻了家尚未打烊的旅店,随意开了间房休息。
屋内点上烛火,方才还在瞌睡的掌柜握着手里的碎银,满脸殷切,生怕这位富贵少爷哪里不适应。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谢璇衣难以忍受,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独自沐浴更衣,锁好门窗,坐在床边打开密函。
密函上,是皇帝留给他的任务,谢璇衣发丝垂在宣纸上,溅开几个水点。
蜡烛的微光很快感染了素白的纸,一片活跃的明灭后,落下一层焦黑的粉屑,被纤细优雅的手指撮成小团,丢进香灰中。
那皇帝倒是不客气,要他暗中调查几个官员频繁出入的茶楼。
那茶楼坐落于京郊,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谢璇衣略略一想,没准自己曾经也去过。
结合位置、规模,谢璇衣一猜便知那楼里做着什么勾当。
赌场呗。
否则一个位置偏僻的茶楼能从哪里来光彩的钱。
谢璇衣从楼梯拐角出来,站在半层楼高的拐角,把一小袋碎银丢到刚刚的掌柜桌上。
掌柜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瞌睡顿时被重物砸桌的巨响吵醒,正要开口骂这不知好歹的人,就看出锦囊里装着的物件,随即看到拐角处倚着栏杆似笑非笑的谢璇衣,见钱眼开,满脸堆笑,搓着手殷切凑上来。
谢璇衣心里笑,不愧有钱能使鬼推磨。
“客人,您真的只要打听谱风楼?”掌柜听完谢璇衣的诉求,眼底挂上一丝疑惑。
谢璇衣作势要生气,裹了裹滚了圈狐狸毛的外氅,慵懒又贵气,心里却庆幸皇帝出手阔绰,不在这些方面为难下属,也是让他享受了一把。
他说话时夹了丝现实里家乡话的口音,装成不熟悉的样子,“来帝京做些胭脂水粉买卖啦,怎么,还不让人打听呐?”
掌柜的又打量他几分,似乎觉得对方没说实话,可看着又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不多追究。
他重新挂上笑容,连忙向对方谢罪:“哎哟,多有得罪,公子可莫要怪罪,实在是这谱风楼近日鼎鼎大名,听说茶汤甘美鲜甜,引人竞相尝上一尝,门槛都快踏破咯。”
“要说知名,也不过茶汤与熏香了。”掌柜苦思冥想,生怕遗漏什么关键信息,惹得面前看着金尊玉贵的主儿不快。
“那香,不知道用了什么做底子,燃起来连烟都不怎么瞧见,甜丝丝的,又不腻人,让人闻了还想多闻,”掌柜说着,面色露出几分陶醉,“听说有几位公子哥要买,那老板是江湖人,认死理,死活不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