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井仪查到、汇报给他的扰乱心神。
醉翁之意不在酒,熏香真正的作用,是在人品尝过又离开过后,抓心挠肝地怀念,并在一轮轮的深化中放大内心的一切情绪。
包括喜悦,包括怒气,包括……悔恨。
这确实是此刻他对自己最客观的判断,却不知道为何如此。
沈适忻立即远离了赌场大门,在阴影里翻出小瓷瓶,往嘴里倒了几颗药丸。
等到坐下调息片刻,内心的诡异冲动消失殆尽后,沈适忻睁开眼,重新走上前。
也许是老天眷顾,那身绣着星辰连缀图样的衣衫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那人裹在厚重的狐狸披风下,衣摆隐约,但沈适忻知道自己必然不会认错。
北斗,是他梦里都恨得牙痒痒的一群人。
当今的圣上蛰伏太久,甚至将至知天命之年,还要牵动多家爪牙,搅一个天翻地覆。
有这样的主子,那一群走狗能是什么好东西。
今上得陇望蜀,竟然暗地里整顿世家,势头猛烈,沈家太多产业遭受牵连,甚至沿海几州的盐田都快被人侵吞。
偏偏北斗这帮蝼蚁,三番五次给他使绊子,煞费工夫。
沈适忻垂下眼,盖住眼下一抹教人心惊的厉色,手心一翻,护腕和掌根处露出一角纸包。
既然蝇虫扰人,他不介意在收拾这几位被培植的傀儡同僚之余,顺手为民除害。
纸包消失在袖口,踏入赌场之中那一刻,他放缓脚步,姿态虚浮,像是喝多了酒,飘飘欲仙。
恰好借着酒醉姿态,他悄悄靠近那个背影。
那人在和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喝酒,似乎也有些醉意,不知说了什么,竟然哄得那男人笑了起来,一双眼却紧追着他的脸不放,隐隐痴迷。
不知道从哪里泛上来的不爽,几乎让他自己吃了一惊。
沈适忻压下情绪,装作突然瞧见同僚模样,接过有眼力见的小侍端来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对着面对自己的男人笑着举起杯。
“这不是孙大人,许久不见,我敬上一杯。”
孙大人没料到突然冒出一个沈适忻,面上流露出几分瑟缩,随即又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回敬。
看他面色,似乎在考虑如何把这麻烦支开。
他当然清楚自己做的那些腌臜勾当,趁着今上根基未稳,势力难至,抢了沈家几处盐田买卖。明面上孙家与对方往来友好,其实他心里门清。
沈适忻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惜他没料到,沈适忻的确想杀了他,却不单单为了这件事。
沈适忻动作迅速。
手腕一松,空了的纸包飘然落地,被绣着禽鸟图样的鞋碾在脚下,动作自然,在昏暗的赌场内无人可察。
他满上酒,面上含着笑,眼里的狠厉摇曳在笙歌和纵乐的背景色中,被耀眼的烛火笼盖住。
酒杯递了出去,沈适忻压抑着心里越来越满胀的怪异,歪着头看向裹在厚重衣袍里的黑衣男人。
他已然主动搭话,对方避让不得,平视着看过来,正正撞进沈适忻那双情绪暗涛耸动的乌沉眼眸。
那人一手支在桌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摩挲着扳指。另一手举着浅口酒盏,殷红唇色被挡去半数,仅仅是将酒盏放在唇边这一个动作,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里是赌场的休息区,香绫垂悬,置几桌案,案上瓜果温酒,二三筹码,细口玲珑瓷瓶支几团鲜艳早梅。
小侍经过,衣摆翩跹,曳一掣烛光,明灭交叉。
满溢的鲜艳尽数在那人的回眸里,像是把丹砂揉碎在墨池中,教人失去察言观色的能力。
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