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把天聊死了,姜央偏了偏脑袋,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位女帝嫡传的紫赵氏家主的神情。
赵佞酝酿了满腔的“肺腑之言”顿时噎在嗓子里,勉强干笑了两声,生硬转折道:“黄昏时刻,鄙在此设宴与诸君共醉,还请赏光,大人也劳顿了,回房安置罢。”
目的已然达成,楼归寂扫了眼身侧悄摸打着呵欠的猫,略略颔首应了下来。
妖族似乎对妖宠习以为常,紫赵氏备下的客房里也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榻,被垂落的紫纱帐四面笼罩着,摆在房间正中。
姜央已然钻进帐帷之间,探出的脑袋上顶着珠冠,红瞳清澈地望向他。
身后绒尾勾着纱帐轻摇,帐幔便也跟着拂曳。
楼归寂立在帐榻之外,将她头上繁琐的仪天冠取下搁在矮几上,信手揉了揉那对绒耳连同耳下披散的长发。
温度稍高。
她神色无异,楼归寂却洞察般停顿了瞬。
跪坐帐榻边缘的少女却始终毫无所觉,一味朝他手心里蹭。
软玉似的指节攥着袖口轻扯,高不可攀的玄袍剑尊便顺从地倾身,与她一同没入重重纱帐之中。
姜央枕在他臂弯里,嗅到妖丹掩盖之下精醇犹满月照雪一样的灵力。
借这场拍卖接近赵佞的计划顺利得有些反常,仔细推敲却只觉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这位剑尊预料之中。
她半阖起眼睛,懒散间试着调动丹田灵海,那层古老的禁制仍旧泰山压顶,纹丝不动。
楼归寂一手止住她将欲强行运转灵脉的动作,灵力衔霜踏雪一般倾渡而来,带着冷淡却极具安全感的气息,分明微凉,却教她睡意更浓。
一觉无梦无扰。
醒来时壁上不知何时已点了烛台,窗外天光暗落,身侧那抹疏冷雪香也不知所踪。
姜央迟钝片刻方才意识回笼,披着散乱的长发下了帐榻,紫帷之外烛光更盛,唯独不见她要找的人。
房门推开,宴饮取乐声如揭帷幕般清晰起来。
她步下回折的楼阶,才近一楼正堂,酒浊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饮空的錾刻珐琅金酒壶咕噜噜滚到脚边,最后一点浊酒沥沥倾洒。
宴席间有大妖捏着一截未啃完的断肢,轻慢朝她招手:“你,把你脚边酒壶捡回过来。”
浓茂的腮胡间挂着血滴与碎肉,他叉着腿大马金刀而坐,语气中亵意惹得阖桌绕有深意地笑。
姜央不大愉快地抖了抖眼睫,捉着裙摆绕开晕染的酒渍,视若无睹般从满堂杂乱的血肉之筵间穿行而过。
却被一只尚未完全褪去妖相的手钳住了臂膀。
狼妖面目狰狞,被生肉熏得猩红的眼睛逼视而来:“我大哥同你说话,没听到么。”
经脉中沉寂已久的女帝妖息悄然沸腾,随心神而动的混沌对抗着丹田上微有松动的禁制。
姜央隔着衣袖,手背掸开那只捏在肩臂的手。
抬眸间狼妖才惊觉她有一双同样殷红赛血的眼睛,却宛若浸着清泠冰水一样澄澈空明,不掺半点浊意。
不像是妖,倒像是某种天生邪灵。
她显然懒得开口,幽冷瞥过面前怔然出神的狼妖一眼,转身继续向前。
还未迈出一步,回过神来的狼妖顿时恼羞成怒,手臂登时妖化为锋锐狼爪,举手便要撕碎这只不识好歹的猫妖。
漆黑妖力拔地而起,刹那间以磅礴之势撕裂重重屏风与隔断,裹挟着凌厉杀意直逼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