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被放在高架,他熟练地爬上栏杆。爬得比之前几次都要高,顶端的那级木栏只能堪堪挡在他膝下。
秋风瑟瑟,吹灭草木生机。林枫却扬起宽大鼓胀的袖子,好似扑水的人,在这寒冷肃杀中尽情戏耍。
相隔不到五米,张晚晚得以确认先前所见——林枫身上确有旧伤。而且他手臂上,又添了几处新的。
“疯疯癫癫。”张晚晚刻意撇过头,不去看他。
“还不走。要吃花生吗?毒疯赘婿的茶花姑娘。”林枫忽然扭头,对张晚晚露出一个幽幽打趣的笑,“你身上的香气,可比瓶里的两枝花要浓。”
他瞳中藏着一簇暗火,像是要将世界焚灭。
张晚晚猛地看向他。
这人哪里还有雅致佳公子的模样。扒掉浅浅的一层乐师皮,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疯子!
从始至终,他都知晓她的身份和武功。
心念百转后,张晚晚思绪渐渐通明:被人当刀子使了!
她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本来面目。眉毛半扬,看着林枫讥讽道:“刘晋因救太傅之子有功得高升,是莫家灭门案的实际经手人。他派来牵制监视你的嫖客被我废掉,林公子作为刘晋仅剩的心腹,想必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了?”
“所以姑娘是想兴师问罪?”林枫眼尾带笑,看她一眼,“姑娘,我的确算准了那废物会遇上你。但他若不沉迷酒色,欺凌无辜,也不会有此一劫。不是吗?”
“难道他自行离开,你还会放过他?”张晚晚眼神如刀。
“自然——不会!”林枫俊雅的双眉一挑,像个有些顽娱的孩童,“不过是让他再多活几天。林某谋划的事情太过重要,又怎容得下他人窥视?姑娘古道热肠替天行道,实在感人肺腑。”
“借我之手,刘晋才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聪慧。”
“所以你这般汲汲营营百般谋算,是在查莫家灭门案吗?”张晚晚冷静下来,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看林枫,随口道。
果然,在听到“莫家灭门案”几个字后,林枫垂下眼睫神色一冷,第一次对张晚晚露出了遮掩不住的愤怒。
张晚晚挑衅一笑。
楼高风急,几缕发丝拂过眼睛。林枫静静端详张晚晚:
双眸亮而冷,带着明晃晃的刺探之意。长相秀丽可人,亲善无害,内里却像绮竹轩里真正的竹:
光风霁月,不折不弯。
“茶花姑娘,我不过是借你之手除掉一个恶人小喽啰。姑娘大人有大量,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收起情绪,林枫笑得温柔,恍惚间,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美仪态的乐师。
他好生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莫家灭门案里的水太混。小姑娘家,在河边玩两圈还行。要是卷入中心漩涡里,呛了水,哭着求人来救,可是没用的。”
“我做事,与你何干!”张晚晚冷哼出声,反唇相讥,“林公子倒是很喜欢在危墙下走!”
她在笑他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林枫看着院中那一丛金镶碧嵌竹,笑意浅淡,语气哀伤,“我见过的君子,可全都死光了。”
人痛苦时会是什么模样?肝肠寸断,撕心裂肺?还是涕泪沾襟,哽咽难言?都不是,也许只是一点几不可察的黯然神伤。
“他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个朋友了。”张晚晚突然想起小鱼的叹惜。她看着林枫,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茶花姑娘,你既决意要入这局,不如委屈一下,与我合作吧。”林枫从栏杆跃下,携着冷风走近张晚晚,眼神含笑。
“我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你师父的去向了吗?”
几乎是瞬间,踏月的霜刃便逼在林枫颈间。
一道血痕出现在白玉般的肌肤上。
林枫不改笑眼,仿佛那刺痛的脖子不是自己的:“姑娘小心。”
张晚晚轻哼一声放下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