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律说到这儿,那冷淡得像结了冰的池塘的目光开始熠熠闪光。
就好像那一天他在客栈里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差点被炫目的光闪瞎。
“我看见了高悠悠。”
他看见了高悠悠抬指时冷眼睥睨、毫不留情,丝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杀劲儿。
他看见了高悠悠不许他斥责师弟,那股残酷铁血下难得一见的慈悲与柔情。
他看见了高悠悠因为解不了一道儿招就日夜苦思,最后与他来回切磋试招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而露出的那种得意地、畅快地,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嚣张的笑意。
他看见了对方的手。
层莲叠花的手。
他看见了对方的眼。
日月星辰的眼。
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却好像看见了太多,太多……
他看见了高悠悠看见自己在半年后出现时的微惊与微喜——好像倒映在河川里的星子那么亮眼夺目。
他也看见对方把手指掐在自己脖子上时——那种藐视世间一切常规道德的讥诮和杀人见血的清寒刺骨。
也看见那不解和困惑,那种渴求答案到几欲愤死的眼神,还有那种被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产生的恍惚面色,那种在恍惚下产生的彷徨悲惧,和一种冰雕雪像似的尖锐的脆弱。
他更看见了——高悠悠背上那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
他接着看见了——对方被自己暗算过后被抱了满怀之前,那种不可置信,却恍如释然的眼神。
然后他抱住了高悠悠。
……
在简单处理完了伤口,把对方带到早就准备好的一处藏身地点,再仔细地清理一遍伤口,接着撒药,把身躯垫在柔软的被褥上,把漂亮的令人心头鼻头都一动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整理干净。
然后他看见对方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好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郭暖律只觉得心口像活过来一样重复着这些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字句。
可话到嘴边说出来。
却成了世上最冷酷的言语,最冰冷的口气。
“看见你醒来我才发现,原来你自诩如神如佛,也不过是个凡夫庸子,受了伤一样地狼狈,一样地难看……”
高悠悠虚弱而恼怒地瞪着他,瞪着这个冷眼冷语、满嘴喷毒的郭暖律,却不是因为他嘴上说的话,而是因为……
【这应该是我半年来最喜欢的一个早晨了,因为我看见了……】
【刚刚醒,但又没完全醒的……你……】
【……白眼还没翻干净的样子。】
【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愚蠢。】
【在我死之前,走马灯的回忆里,一定要有这一刻的画面,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