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解剖课的时候,学生们很少到这里来。
他们走过无人通行的长廊,那种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韦斯利鼻尖下,还隐隐透着尸体特有的腥气,让他不自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克里斯·肖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仍然闷着头在前面带路。
韦斯利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他记得这个得到汉密尔顿资助的贫困生,只是那种印象太过模糊,以至于韦斯利绞尽脑汁,也只能想起对方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一双眼睛完全被掩盖在了碎发下,那种阴湿的气质让人感到不适。
喂,去给我买瓶水!
喂,帮我把布置下来的课题写了,喂,能不能把你这副邋遢样子收拾一下,简直恶心死了,你身上该不会带着传染病吧……韦斯利总是颐指气使,对他而言,克里斯和别的仆人没有区别,当然不需要记住一条狗叫什么名字。
他现在想要离开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鬼地方,却怎么也无法想起克里斯·肖这个名字,下意识又叫出了一声喂。
就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那人霍然转过了头。
“到了。”克里斯停下脚步,他面无表情,整个人称得上阴沉到了极点,却颇有礼貌地给韦斯利让出了位置,露出背后一条幽深而又吓人的缝隙,逐渐扬起了微笑,“请进吧,少爷……”
“那位正等着你呢。”
第220章台风眼(10)
韦斯利快步走了进去。
实验楼的杂物室属于异种生物研究系,只是从眼下情况来看,它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清理过了。
刚推门而入,韦斯利就捏紧了鼻子,只见窗户边缘被灰尘覆盖,到处弥漫着螨虫的味道,里面放满了沾上血迹的镊子、锤子、手术刀等实验用具,甚至是一些从畸变物体内摘除下来的器官——那些黝黑的肉块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着,怪异的颜色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下贱的杂种呢?韦斯利不禁想道。
汉密尔顿少爷的怒火急需发泄,然而视线被各种物品阻挡着,韦斯利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加西亚到底在哪里,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咔哒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克里斯带上了门。
什么情况?韦斯利不禁有些悚然,他刚要开口痛骂这个将自己骗到杂物间中的蠢货,转头却发现克里斯不见了,一个活人在他眼皮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微弱的灯光下,仅能听得到自己胸膛起伏的声音。
噗通、噗通……
短暂几秒过去,韦斯利的胳膊上就浮现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身向着门板跑去,但幕后黑手显然不打算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一根毫不起眼的钢丝埋在韦斯利必经之处,他被那道陷阱绊得身体前倾,猛然摔在了地板上。
咚!韦斯利的脑门磕在了桌角上,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一时间回不过神,直到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而下,看见满手殷红,他才意识到自己流血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霸凌的滋味。
愤怒、错愕以及难以言说的屈辱感涌了上来,然而韦斯利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一双带着防腐剂味道的手就攥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像是提着一只即将处死的小鼠。
路远寒刚从实验室出来,那身防护服让他看上去越发冷酷无情。
“很痛吗?”韦斯利背后那人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潭水,撞在浸着异种生物的玻璃壁上,在寂静中激起一阵轻微的回响:“身为始作俑者,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受你折磨的人有多痛苦吧?”
“放开!汉密尔顿家不会饶过你的!”
韦斯利嚷嚷着,他那张浸满了血的容颜仍然俊美,然而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更恶毒阴狠:“我要将你告上暴力仲裁委员会,让你滚出塞诺阿,被冻死在城墙下,只有饥肠辘辘的野狗会眷顾你那发臭的尸体……”
叫骂声戛然而止。
路远寒不顾韦斯利的威胁,指节掐紧了他的脖颈,比起帝国理工学院那些优等生,他力气大得更像是一个满身肌肉的屠夫。
属于汉密尔顿少爷的气息在他掌根下逐渐流失,韦斯利两腿不断抽搐着,胸膛撑起的幅度越来越微弱,那人却毫不停手,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直到韦斯利的生命体征快要断绝,路远寒才霍然松开手,将他放了下来。
涎水顺着韦斯利的唇角悄然滑下。
他惊魂未定,还没有从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中恢复过来,涣散的瞳孔无法聚焦,只能看到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年轻人似乎皱起了眉,随手打开箱子,在里面挑选着趁手的工具。
那种轻蔑而又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像他对克里斯一样,韦斯利想。
他浑身肌肉僵硬,被脖颈下那种痛觉麻痹了感官,直到一股金属沸腾的味道飘进韦斯利的鼻腔,他才倏然清醒过来,视线落在了路远寒旁边放着的坩埚上。
水银液面上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气泡,那种光泽像是月下露水一样美得纯粹,却无端让韦斯利感到了恐惧。
韦斯利喉结滑动两下,颇为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