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不多留你们了。”花奴儿仍坐在圆凳软垫上。
雅间内,沉水香弥漫,窗外隐约传来楼下歌姬的琵琶声。
凌无咎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兜帽遮去大半容颜,像一个雕塑般,静默地坐在一侧。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他随江跃鲤站起身。
就在这一刹那,花奴儿正捏着银钗,抬手去够果盘里的蜜饯。
指尖刚触到微硌的糖霜,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凌无咎转身时,带起的微风掀起帽檐一角,那张瓷白的侧脸一闪而过。
“当啷”一声,花奴儿手中的银叉地落在红花瓷盘上。
楼下歌姬咿呀呀呀地唱着歌,弦音陡然拔高。
花奴儿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耳边嗡嗡作响,她猛地起身,缀满小粉花的裙摆带翻了圆凳,倒在地毯上。
听闻动静,江跃鲤搭在门上的手顿住。
转头时,看见花奴儿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正在扭曲,娇媚的面具逐渐破裂,笑得勉强而僵硬。
“我突然想起……”她往前走两步,“想起花老板今日是在城中的。”
江跃鲤将花奴儿面色苍白尽收眼底。
门外再次传来喝彩声,这一次持续了许久,衬得雅间里愈发诡异的寂静。
花奴儿态度奇怪,但江跃鲤并不在意,她此行目的明确。
必须见到花满楼。
“今天就能见到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花奴儿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可以!”
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凌无咎身上瞟。
凌无咎依旧沉默不语,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花奴儿反常的举动算不得隐秘,江跃鲤隐隐猜到,她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八成和凌无咎有关。
难道是发现了凌无咎身上的魔心?-
花奴儿吩咐人去寻花满楼,随后引着二人往后院走去,穿过小桥流水,曲折长廊。
长廊尽头,一丛翠竹掩映间,露出个月洞门来。
踏入院门,外头的喧嚣被隔在了身后。
青石板小径曲绕,两旁栽着几株老梅,枝干虬劲。转过影壁,一方清雅小院静静坐落于碧翠林中。
花奴儿引着两人到花厅落座。
花厅陈设极简,檀木案几陈列,素白屏风上绘着水墨远山。墙角古琴横陈,琴穗轻垂,书架上几卷佛经随意搁着,显是常被翻阅。
这里与外头那纸醉金迷的楼阁,恍若两个世界。
这里是花满楼的居所,完全不像一个风尘女子出身的人所居之所。
在等待的间隙里,花奴儿娴熟地展现着她的待客之道。
她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每一个话头,席间谈笑风生,将饭桌气氛维持得恰到好处。
这一次,花奴儿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花满楼的往事时,毫不避讳。
花满楼当年是这行当里最红的头牌姑娘。凭着那股子机灵劲儿,她硬是从风月场里杀出一条路,慢慢爬上了管事的位置。
自从掌了权,她便不再接客,专心伺候着老东家朱老板。
那时候行当里乱得很,各家明争暗斗。花满楼帮着朱老板吞并了好几家场子,渐渐打出了名号。
可这朱老板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更怕花满楼功高盖主。
一狠心,竟然起了杀念。
好在花满楼早留了后手,那老东家投鼠忌器,始终没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