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鲤不再纠结他的恶作剧,稍一挣动,轻易便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刚抬手要整理歪斜的帷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来,她见状,心安理得地垂下手,端正站好。
凌无咎低头时,几缕墨发垂落,柔润绸缎似的,落在她眼前。
他先是扶正了帽檐,又自轻纱底下,探进手来。
动作慢条斯理,解开她下颌的绳结后,修长的手指翻动,重新绑一个新结。
手指触感冰凉,偶尔擦过颈间肌肤,惹得她梗直了脖子。
江跃鲤神思发散,回想起他昨晚的异样。
他执着于在她这里得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又不乐意她用谎言哄他。
他想了许多办法,她温声细语,态度柔和,心底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压下情绪,又觉得不甘心。
他便故意让她发现他的不满,故意冷落她,忽视她。
可看着她的疼,她的难受,她的苦苦支撑,他到底还是败下阵来,认命地帮了她。
如今他气消了,又恢复了纵容的状态。
也不知他与他自己达成了什么样的和解。
正出神间,忽的一阵风掠过,帷帽轻纱被掀起一角。
就借着这一瞬的缝隙,江跃鲤瞧见一个蓑衣人,正从凌无咎身后擦肩而过。
那人身量极高,斗笠压得极低,粗粝的蓑衣下,隐约可见一把乌木鞘长剑。
他步履沉稳,又轻又稳,身形如行云流水,显然不是寻常路人。
就在与凌无咎错身之际,那人握剑的手抬起,剑柄轻轻朝斗笠边缘轻轻一顶。竹编的斗笠微微掀起,露出精光内敛的独眼。
左眼紧闭,扭曲疤痕斜斜划过,右眼泛青,眼神锐利如刀,在凌无咎背后短暂停留,又透过轻纱缝隙与江跃鲤四目相对。
只一瞬,江跃鲤便觉脊背发凉。
那目光里探究,算计,贪婪,像猎户打猎时发现了猎物。
蓑衣人旋即压低斗笠,脚步未停,快速融入人群中。
江跃鲤一看,就知道那人不是简单货色。
她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凌无咎帮她把绑好帷帽,还不忘将掌心覆上她腮边,又缓又轻的抚下,心满意足地揩了把油。
在他将手抽开时,江跃鲤指尖一紧,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目光相接。
江跃鲤能看到那人不善的目光,凌无咎作为漩涡中心,自然也有所察觉。
可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的反应并不奇怪。
自打记事起,凌无咎便活在各方势力觊觎的目光中。
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贪婪的算计,阴毒的谋算,早就像影子般如影随形。
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江跃鲤:……压力更大了。
两人不多作停留,沿着繁华长街,又行了一段。
最终停在一家挂着“云来客”匾额的客栈前。
客栈七八层高,黑墙黛瓦,檐下悬着的红纱灯笼,红幔飘摇,显得有些阴森。
与周遭那些挂着艳俗彩绸的娼馆、门庭若市的赌坊相比,相对而言,还算正常。
像是一堆歪瓜裂枣里,突然冒出个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