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圯豆大的汗珠挂了一脸,给德亨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见德亨只顾着吆喝就是看不到他,情急之下一时没忍住一脚踩了下去。
踩完就后悔了。
如今这位主儿是他能踩的吗?
他不会生气怪我吧?
德亨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对面那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是玛尔珲的儿子华圯。
他在这里坐了老一会了,已经过完了瘾,就跟在华圯身后走出了这间用草棚子搭建在城墙根下的茶廖子。
到了街道上,德亨用扇子遮住大太阳,咧嘴道:“找我啥事儿?”
华圯:“恳请移步说话。”
德亨:“你带路。”
华圯就带着德亨向头甲巷口的一间看着就规整阔气的茶馆走去。
路上,华圯等了一会都没见有奴才跟上来,就问道:“跟着您的奴才呢?您就一人儿?”
德亨:“带着人出来,还怎么混迹市井?”
华圯沉默了三五步,才闷声道:“您该多顾着些您自个儿的安危。”
德亨不在意道:“怎么,谁还能在这四九城大街上刺杀我不成?”
华圯彻底沉默。
这边一溜儿整整齐齐三条胡同,分别是头甲巷,二甲巷,三甲巷,所以你就知道,居住在这三条胡同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头甲巷胡同口的茶馆,富贵不一定,雅致是定然的。
更让人惬意的是,大夏天里,这茶馆里不仅有风扇,还有冰,所供饮子,不仅有茶,还有冰酪冰沙这等消暑小食。
所以,这茶的价格,就很可观。
人流也就那样,跟对面热火朝天的茶廖子不能比。
茶馆安静,两人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华圯给德亨点了四样点心,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德亨掏出一锭银子给茶小二,道:“都算我账上。”
华圯面色顿时白了下来,道:“一顿茶点我还是请的起的。”
德亨挥挥手,让茶小二拿着银子下去,道:“我知道你现在能动用的家用有多少,何必打肿脸撑胖子,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家中女眷和孩子。”
华圯脸稍更白几分,不自在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们家还在受监视不成?”
德亨笑笑,道:“整个安王府一脉,就剩你一家四口人,还要怎么监视?你忘了,我小时候,我们家什么样了?你们一家现在住的那宅子,跟牛角巷胡同的宅院差不多大。北京城规整的四合小院,都差不多大。”
华圯想到二十年前,德亨一家住在牛角巷小小四合院里,而他,作为索额图的外孙,岳乐的嫡孙,住在宣阔显赫的安王府,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两家虽是邻居,境地却是天壤之别。
二十年后,两人正好颠倒了过来。
世事无常,有如黄粱一梦,不知是真是假。
华圯想到往昔,忍不住怆然涕下,悲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