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
祁天成有气无力地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祁无忧这时候逼宫,拿不出玉玺和传位诏书,只会功败垂成,为他人做嫁衣。
他说:“……我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亲生骨血。”
祁无忧刚装模作样拿起药碗,听见这句,又把碗放下了。
窗户纸已经捅破,拔刀相向就在顷刻之间。她才刚做好准备,又听祁天成说:“但你就是我的女儿,这点已经改变不了了。”
祁无忧看着他虚弱的病容,说:“父皇,您病糊涂了。我当然是您的女儿。”
祁天成桀桀笑了起来:“你这些小伎俩还想骗我。”
祁无忧不答话。
他又说:“从古至今,多少骨肉至亲为了权力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我们一家人,到底也成了这个样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年你小的时候,我是多么期望你将来继承我的一切,我亲自教你拉弓,骑马……”
祁天成越说越远。
祁无忧知道,他是快死了,才有余力回忆年轻的时光。她耐心听着,结果听着听着,面颊一片湿润冰凉。
她小时候跟着祁天成走南闯北,几乎在他的马背上长大。他那时的确很爱她。战乱时流矢如雨,他曾像个父亲一样,用肉躯保护着她,自己血流如注。几曾何时,她获得过许多儿子都得不到的看重。
从小到大,祁无忧曾无数次被这样的父爱收买。即使她早就无法继续视眼前的男人为父,听到他这番语重情深,又想到他不久于人世,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直到你搬出滴血验亲,我确信你就是我的女儿。因为她可以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祁无忧问:“你是何时知道的?”她并非他亲生。
祁天成的目光无力地滑下去,落在了张贵妃悄然出现的裙裾上。
一开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子凭母贵,爱屋及乌。不过如此。
“你不用逼我。”祁天成命令吴进忠去取玉玺,又道:“……你现在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把我病危的消息放出去,召所有人入宫。你的皇位想要坐稳,就趁这*个时候把反对你的人一网打尽。尤其是老二。”
玉玺很快送到。祁天成还多给了她一道骁健营的兵符。
这是一支拱卫王畿的骑兵营。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天子亲军。
祁天成道:“许威会闭锁城门,你要赶在他之前……”
祁无忧怔怔地盯着陌生的兵符,眼前又渐渐一片模糊。
人之将死,舐犊情深。煽情的话语或许虚情假意,兵符却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祁天成又说:“无忧,我身为一个父亲……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说完不再开口,等她一个答复。
只要她想要这个皇位,就必须认他为父,死都不能抛弃她姓祁的身份。爱与权力怎会毫无条件。
祁无忧说:“父皇,我一直都说我是你的女儿。”
祁天成点点头。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伤害许氏母子的性命……!”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张贵妃不无凄凉又怨恨地说:“你一个人该多寂寞,我让她们跟着下去陪你好不好?”
权位就要到手,她无需再忍。
祁无忧如同没听到贵妃的疯言疯语。她按着祁天成的手臂,感受到他的脉搏愈来愈虚弱了。她的声音盖过了贵妃,说:
“父皇,我答应你。”
“我一定替你守好江山,不会让任何人的血白流。”
祁天成张了张嘴,隐约觉得不对,却无力去想她是什么意思。
他死了,死不瞑目。
祁无忧坐在床边,一声不响地擦完了眼泪,然后望向贵妃。
“母亲,您将来不愿意跟他合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