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戛然而止,贺逸之手上利剑一动,喀嚓一声脆响打破了大殿中粉饰的和谐。
祁如意身着银甲立于殿中。他虽未及冠,但长发束起,手持长剑。远远一看,雌雄莫辨。
祁无忧容色不改:“太子这是做什么?”
“儿臣今日前来,一为母亲贺寿,二请母亲退位,从此高居西苑,颐养天年。”
祁无忧闻言,四下巡视一遍。殿中站满了禁卫兵,把守着各个窗门。身后的殿门亦沉沉合上,阻绝了外面的光影。
烛火轻晃,烨烨煌煌。祁无忧四处看遍,唯有夏鹤缺席。
她看向殿中的群臣:“诸位怎么说。”
“老臣掌管户部多年,不得不说上一句,”王鸿振站起身,一改昔日昏聩模样:“陛下废袭封、兴税改以来,国库虽比前朝充盈,然四方叛乱不断,无异于抱薪救火,败坏朝纲,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望陛下三思。”
钦天监道:“陛下御宇十载,新政不断,不能不说未见成效。但近年天灾不断,朝廷动荡,可见上天示警。陛下,自古有云,’唯天子受命于天‘,您已失天道,何不应天受命,传位于太子殿下。”
御史也道:“诚如几位大人所言,陛下继天立极多年,虽立下些许功绩,但亦证实女主天下犹不可为。何况陛下如今心系夏氏,朝中已是臣重君轻之势。还请陛下依太子殿下所言,以江山社稷为重,逊位让贤。如此,您与武安侯亦能远离世事,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时,殿中涌入了更多的禁卫,滔滔滚滚,堵得偌大的宝殿水泄不通。
夏鹤自北门而入,蓦然从宝座后现身。深紫色的官袍浸了夜色,男子朗目疏眉,森冷胜过孤星。他一入内,殿中对祁无忧的攻讦便偃旗息鼓。
万籁俱寂中,夏鹤的目光首先锁住祁无忧,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贺逸之。他立于祁如意之前,一动未动。
第104章还君明珠对不起。孩子,是阿父对不起……
104。还君明珠
贺逸之见状,俯首在祁无忧身侧耳语:“陛下,若他们拿别的由头逼宫倒也罢了,但他们用您做饵,唆使夏在渊将您占为己有,他绝不可能不动心。”
祁无忧没有反应。她的眼中也只有夏鹤,和他的一举一动。
他孤身立于殿中,似野鹤浮于云间仙山琼阁虚悬缥缈,不可捉摸。
禁军重重包围着众人,谁也不敢细看。不过母子僵持不下的情势,显然因夏鹤的到来愈发紧张了。按理说,就算太子有太后母家相助,但敌寡我众,夏鹤只需将储君按下便是了。可他按兵不动,必有二心。
“殿下。”人群中,王怀率先走出来,道:“宫城内外禁军五万,京郊还有大营五万。殿下所能支配的人数至多五千,不过困兽之斗。兵力如此悬殊,可见背后筹谋之人有心致使陛和您下骨肉相残。”
“太师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祁如意道,“母亲早有废我之意,这才违天失道。我请母亲退位,正是权衡了轻重,出以公心。”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连王怀都一时怔忡,未曾料到祁无忧有废立之心。
少顷,他定了定思绪,道:“可是殿下,您可想过废立之说因何而起?恐怕始作俑者有心离间罢了。您是陛下唯一的骨血,她如何去立旁人?殿下,勿教奸人挑唆,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太师,我一向敬你,可是你非要逼我。”祁如意登时怒道:“来人!”
两名禁卫闻声上前缉拿王怀。王怀一介文人,一下便被挟制,跌跪在地。
他不露畏色,昂首看向夏鹤,但见后者未起一丝波澜。不等祁无忧发作,他先愤而说道:“夏大人,莫非你也听信谗言,背弃了陛下?!”
席间又是哗然一片。
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从古至今,储君逼宫未果,结局都是死罪。然而眼前的场景于夏鹤而言,亦是死结。
他若继续拥兵自重,袒护祁如意,便会永远失去祁无忧的心。但他若反过来将祁如意拿下,则永远认不回唯一的骨血。这场逼宫看似是让祁无忧退位,但矛头又处处指向这位武安侯。
王怀以命试险,逼夏鹤跟其余人表态。而这时候,谁抢占了先机,便高人一等。
祁无忧一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之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鹤。她比任何人都在意他的答案,但她并不急迫。
夏鹤依旧横在祁如意身前,不许任何人动他。
“王大人何至于这么着急给我安插罪名。”夏鹤同样从容。他对王怀说着,眼睛却回视着祁无忧,“陛下在臣表态之前,是否应当先听听另一个人的说辞。”
“谁?”
夏鹤的目光逼向了晏青。
于是,整座大殿又陷入了一片寂然,谁也无心再出来调停。
祁无忧握着剑柄,拇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亦看向了晏青。
晏青缓缓起身,处之泰然。众目睽睽之下,他施施而行,来到了祁无忧身边,与她站到了一侧,倒教人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