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水龙头仍在滴水,窗户还在发出嘎吱吱动静。
她听到另外回响在厕所里的响动。
“吱悠——”
“吱悠——”
拧紧的水龙头一点一点被无形力量转动。
她盯着它,额头逐渐冒出冷汗。
豆大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淌过后脖颈,流到背心处被棉质布料吸收。
白芨假装镇定,拿起手机那刻,灯光乱晃。
她蓦地望见破碎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竟是背对着自己,面前人影幢幢,披散长发正朝她走来。
“啊!”尖叫声响彻宿舍。
水龙头骤然爆开,喷出大量红色液体,空气中腥臭味弥漫。
灰白细瘦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搭在她肩膀上。
“放开!”
一只手拂开搭在风衣上的干枯瘦手。
白炽灯下,女人面容冷肃,双目喷火死盯着面前的白大褂。
她面容灵秀,阻止不住那三分英气眉眼下透出冰刀般的凌厉。
班主任阻挡不及时,保温杯里的滚水直接泼到校医脸上。
男人被烫得站起,骂道:“你有病是不是!又不是你孩子着什么急!我就说了句孤儿容易形成冷漠人格有问题吗!”
“您走开,这没您什么事。”岑让川挡开要上前的班主任,直接开骂,“少给我转移重点,你要是好声好气说话我会泼你吗?!什么叫白芨是反社会冷漠人格,什么叫不适合学建议休学,你少给我歪七扭八话里话外暗示又不肯担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别劝,一把年纪了等会我俩打起来还得顾着您,离远些。我告诉你,按你这逻辑,我泼你也是因为你站起来跟被骟掉半边奶头的白皮猪一样惹人厌。”
“白芨她姐姐,冷静些!”班主任忙阻止这二人冲突加剧,想要打圆场,谁知岑让川看着斯文,攻击力堪比加特林大炮,轰得校医体无完肤。
“我有说那个意思吗?!白芨家长你不要带着情绪来解决问题!事实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一个小女孩看到尸体也不害怕,镇定地不得了嘞。我跟她沟通也不像别的小女孩那样吓得发抖,心理报告也显示……”
“显示你爹!谁规定女孩遇到事都要吓得发抖!她必须按照你的想法活着才不是反社会冷漠人格吗!把你资质拿出来放这张桌上,拿着这张报告告诉我你证书不是买的,不然你全家户口本死光!你如果不带着偏见先入为主,了解她的经历你就该知道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岑让川最讨厌这种男人。
诡辩、偏见、死不认错。把所有事都包裹进他们贫瘠的认知里胡搅蛮缠,将不合他们心意的事掺入脏污,踩进脚下泥里,好像这么做就能改变事情走向。
他要的是心理上的征服欲、控制欲。她偏不遂他愿,非要撕剥下那层烂泥衣,让所有人都能清晰窥见他的真实意图。
班主任夹在二人中间被吵得头大,周围陆续有其他老师过来劝阻也无济于事。
又吵了快十分钟,校医实在吵不过,硬被教导主任逼着低头才算结束。
岑让川这种事没输过,想到白芨还要在这上学,忍住想扇校医两巴掌的冲动,丢下一句威胁的话,又把心理报告撕地稀巴烂后才离开办公室往女寝楼走去。
战斗力实在太强……
比所有家长加起来都强……
磅礴的压力覆盖而下,气场全开后根本不敢跟她争论。
班主任不知为何松口气,为白芨有这样的人撑腰而感到庆幸。
夜色昏沉。
脚步声由远及近。
女寝楼纷纷漫出液体,不断往低处哗啦啦淌水。月色照不进的室内,水面漾起无数涟漪,纯粹的黑色泛出细微波光,浓重腥气喷薄溢出,还未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水臭味。
踩进水里,竟有绵软脚感。楼梯扶杆上被淋上凉液,浸湿的脚步三个阶梯一跨步,黑液在后面似千军万马在拼命追赶前面的人。
好不容易从寝室里跑出,路灯照亮水面,她清晰看到所谓红色液体里并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如同缩小版蚯蚓的红线虫,它们在水里大团大团聚集,扭动的身躯缠绕在一起,像泡在水里的红色面条。
直到这时,白芨才感觉到手臂上有东西蠕动,她忍着恶心与惊慌看去,果然看到捋起袖子的光洁小臂上正趴伏着好几条红线虫。
它们蠕动扭卷着细长似线的身躯,不断往上爬来。
白芨二话不说把湿透的校服脱下,去附近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桶矿泉水把自己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