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收回落在那些人身上的视线,随手将不断滴水的油纸伞放在了门边,跟着店家上楼,也不知是沈濯的笑意阴沉骇人,还是店家做贼心虚,好端端地走在楼梯上,竟踉跄一步,差点摔下去。
沈濯没有出手扶他,冷眼看着心虚的店家,继续一声不吭地向上走。
上到二楼,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店家默不作声地引着沈濯到了门前,轻轻一叩,没有推开,摆出个“请”的姿势,便自顾退下了。
沈濯哪里会不清楚阿察尔的心思呢。
会面的地点是对方定的,他在动身之前便知道这里会设下埋伏,谈妥了还好,谈不妥的话,就是命悬一线了……
虽说,他手上也还有几个可以调派的人手,但是他更希望,是裴瓒能在关键时刻出手。
按照他们的约定,再见他一面。
“先生为何不进来?”阿察尔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楼下嘈杂的声音盖过。
但沈濯对他说话的语气很熟悉,瞬间就分辨出来——那种几乎每句话都以上扬尾音结尾,透着满满别扭感的大周话。
“王子殿下,别来无恙?”沈濯走进屋内,阿察尔就坐在逼仄的雅间之中。
瞧了几眼,只觉得对方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沈濯,这人近来多思少眠。
待沈濯落座,阿察尔似是一刻都等不了,急切地想要询问他被关进刑部大牢前后发生的种种,但是习惯性的隐忍克制让他攥着桌角,仅用迫切的目光瞪着沈濯。
“瞧王子这样子,大概也是夜里难安吧?”
阿察尔咬牙道:“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打算!为什么你先前派出去的暗卫都被她的人抓走了!”
“稍安勿躁。”沈濯甩着折扇,推着面前的茶杯,“其实我也是被算计了,母亲她根本就没有和你联手的打算。”
“什么?”阿察尔不可置信。
沈濯看着晃动的茶杯,在心里默默盘算裴瓒带人赶到的时间:“裴少卿设局,调离了我身旁的暗卫,一出宫就被母亲的人抓住,而后又在太后宫中放火,弄得人心惶惶,为的就是将我与明怀文送进大牢。”
“明怀文,弃子而已,死不足惜,倒是先生你……”阿察尔眯起眼,几乎看不到浅色的眸子。
“我?”沈濯不拘地笑着。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其中还掺杂着几道鞭声。
会面的地方临近宽阔的中街,平日里走卒商贩众多,马车车架更是多见,为此阿察尔并没有在意这雨夜当中的意外动静,反倒是沈濯脸上笑意更甚。
他知道,人来了。
沈濯缓缓起身,手中折扇摇晃,吹得发丝轻摆,在逼仄的雅间中踱步,声音越发洪亮:“勾结杨驰进犯大周,没想到一朝落败,被迫入京为奴……”
“沈濯,你想做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是成了败者也不安分,还想着扰乱京都,收买明怀文,意欲谋害皇帝,欺瞒长公主,妄图颠覆大周?”
阿察尔听着,忽然冷笑两声:“先生以为这样说,就能与我撇清干系吗?”
“自是不能。”沈濯俯下身,“但是杀了你,我便清白了。”
“嘭!”
阿察尔一掌落在桌面上,木桌立刻被推出去,桌上茶杯茶壶尽数跌落,碎片伴着水珠四处飞溅。
幸好沈濯身姿轻盈,一个回旋便躲了过去。
“楼下可都是我的人!”
“哼~是吗?”沈濯倚着门框,手里折扇摇摆不止,在阿察尔的怒视当中,仍旧是位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