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上前拍拍她的手背:“好啦,你去吧。我晓得你,犟起来谁都拉不住,别受了伤就是了,我给你留门。”
叶莲这才放下心,一步三回头地跟她告别,踩着清冷的夜色往西街赶去。
扬州城天宽地广,想徒步走到西街最少都需要一个时辰,三人行至集云大街附近,叶莲向店家租了辆马车,耗时才更短些。
马车疾驰在街道上,西街果然稀稀散散围着人,再往里走,叶莲就愈发能确认走水之地确实是南园。
走到时已彻底没了火光,天上淅淅沥沥落下雨点,她撑开伞下车,拦住几个路人问话。
“半个南园都烧坏了……我没听有哭声,也不见抬人出来,怕是无人伤亡……姑娘,你问这么多做甚?”
看热闹的路人睨她一眼,撇撇嘴走了。
叶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默然走回马车边,收了伞坐上车。
“掌柜,通判大人无碍吧?”妙娘问道。
她摇头,看着泥泞的鞋边。
“那便好,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吧?”妙娘撒开她相公的手,坐到叶莲身边道,“我瞧你们纠缠不休,就笃定是你舍不得他,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叶莲摸摸鼻尖,讪笑着说:“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掌柜平日那么和气的人,一对他就生了好多怪脾气,想来是心底亲近,才能如此肆意放纵。”
当局者迷,妙娘这个旁观者倒是一句道破。
叶莲这才缓缓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覆水难收,她的古怪怕早已漏洞百出。
“我竟然都没发现……”
“男女之间的事,又怎会想得清楚呢,不然也亏为叫做情意了。”妙娘笑着说道。
叶莲掀帘,让雨珠飘进车中,尽数拍在她的面上。
她负手擦去眼角的雨渍,看着街边的沉沉夜色回道:“是啊,越是想理清,越是乱。”
心头冒出的那点恻隐之念逐渐扩散,随着雨落一同润湿她的方寸。
与妙娘分别后,叶莲站在食坊门口静静看雨。
她抑制不住地想到李兰钧,他的形容狼狈给了她别样感觉,一直以来睥睨的他落于尘埃,变成与她无异的凡人,直到这时他们才相等。
他的痛苦、难堪、平庸全数暴露在眼前,他濒临绝望的哭腔叫嚣着需要她拯救。
话本里救风尘的戏码正演绎到高潮,她稍加施以援手,他娇滴滴地说句“以身相许”都不足为过。
叶莲忽然觉得心底阴霾一扫而空,于是被遏制住的恻隐又疯长起来。
雨势汹涨,溅起的水花不停飞洒在她衣裙上,待到下裙彻底濡湿,她才回神收起伞,慢条斯理抖落伞面上的雨珠。
大门只虚挂着锁头,并未落锁,她取下门闩轻易踏入铺内,仰头看见楼上烛影闪烁,想是云儿在房中等她。
她将伞靠在长凳上,拎起裙摆拧紧,有水声滴答落在地上。
门外响起一声惊雷,轰隆着刺破黑沉的天色,劈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不知何时门扉被风雨破开,随着呼啸的风声不断拍打墙面。
叶莲甩甩手上水渍,低头去捡吹落在地的纸伞。
地上缓缓踏进一只素色长靴,踩着湿漉漉的脚印,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她起身欲要去关门,却陡然停在原处,背着门并不动弹。
沉缓的脚步声近到不能再靠近,随即探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指节微张,水鬼似的沿着她的腰身摸到腹上。
有些特别水腥味跟着缠绕住她,脊背很快贴上大片湿冷,将她半干的衣裙彻底打湿。
她听到身后的啜泣声,微微发颤,含着些许属于男子的沙哑。
“我无处可去了……”
他哽咽不能自已,“南园毁了,我已身败名裂,永不能翻身……”
那只指节分明的手逐渐收紧,将她环在怀里,紧紧禁锢于臂膀之间。
“我救过你,你也救救我好么?”豆大的泪珠砸在她头顶,隐隐有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