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天空,是记忆中熟悉的灰白底色,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仿佛永远洗不净的沉郁。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投下几缕有气无力的光柱,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林立的高楼切割成冰冷的几何体,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
窗外景致流转,如同倒带的旧胶片,模糊又锋利。
无数崭新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阴郁的天光,像一片片巨大冰冷的鳞片。它们陌生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的侵略感,挤压着她记忆里那些低矮、温吞的旧街景。
她想起小时候热闹的胡同口。
冬日午后,阳光正暖,有老人坐在马扎上晒太阳,有孩子追逐跑过。
车窗隙进了丝缕凉风。
她仿佛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听到了铁铲与铁锅碰撞出的哗啦哗啦声。
她好像看见母亲在朝她招手:“笙笙,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
虞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
一座气势恢宏的摩天巨厦闯入眼帘。
楼顶,巨大的“陆氏集团”LOGO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悬立,冰冷的金属光泽即使在灰白天色下也异常刺目。
圈在膝盖上的双手猛然攥紧,虞笙迅速别开了脸。
就在这时,林菁抓住她手腕晃了晃:“笙笙,你看!”
是国家大剧院,五天后她即将登上的舞台。
“还真是蛋壳造型呢!”
虞笙被她欢脱的笑意感染到,轻笑一声:“你以前没来过京市吗?”
林菁扭头看她:“拜托,我五岁就跟全家移民到德国了好不好?”
想到大剧院建成的时间,虞笙失笑:“差点忘了你今年才28岁。”
“瞧你那老气横秋的语气,”林菁朝她撇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没有我大呢?”
是啊,她比林菁还要小上两岁。
可是26岁的她,却经历了这个年龄段本不该经历的一切。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车库。
下了车,凛冽的干燥寒意,瞬间扑面而来。
但是虞笙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
因为接下来的五天,时间几乎被压缩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
与指挥反复推敲着每一个乐句,与乐手们精确校准着每一个和弦,每一次排练都像一次微型的演出。
当排练厅的灯光熄灭,回到酒店套房,虞笙总会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落在她眼睛里的不是窗外璀璨的夜景,而是看见母亲那一刻可能出现的画面。
心酸、狂喜、愧疚和孤勇交织成复杂的洪流,让她期待又害怕。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见到母亲,必须亲手确认那份安好。
时间在近乎自虐的专注排练与辗转难眠的期待煎熬中,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