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却彻底碾碎了虞笙心底伺机逃离的侥幸。
是啊,都到这了。
这里是他的地盘,远离市区,空旷得只剩下风声和他无声的掌控。她能跑去哪?赤着脚在这冰冷的石板路上狂奔?还是向那个沉默的司机求救?
可她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了!
错过了这次,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亲……
如果求他呢?
求他放过自己呢?
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屈辱和渺茫的希望浮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眼看就要冲破齿关——
“跟上。”
冰冷、不容置疑的两个字,在她开口之前,精准地斩断了她所有试图发出的声音。
求饶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仿佛笃定她别无选择,陆邢周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门内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虞笙僵立在门口,夜风吹拂着她单薄的礼裙,却吹不散那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
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个抬起的念头都无比艰难。
她还有什么筹码?还有什么能改变他的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无情地坠向底部。疗养院的方向,仿佛传来了倒计时的滴答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最终,在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在想到母亲可能再次陷入漫长等待的恐慌中,虞笙抬起那双几乎失去知觉的脚,极其缓慢地踏了进去。
“啪。”
随着一声轻响,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门口狭小区域的黑暗,照亮了脚下温润的、打磨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以及一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小品。
一个线条简洁流畅的紫檀木端景台上,静静放置着一只素雅的青瓷梅瓶。
然而,那梅瓶里插着的,并非枯莲,而是一束早已干枯却依旧呈现出柔美姿态的粉色奥斯汀玫瑰永生花。
这抹突兀的、属于过去的、属于“她”的柔软粉彩,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虞笙的心脏。
她认得那束花。
是五年前她心血来潮买回来的,为了让这素净的瓶子多一点甜蜜的点缀。陆邢周当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却默许了它一直放在这里。
光线越过玄关,客厅的轮廓映入她眼底。
依旧是那浸润着宋代风骨的框架。
宽大低矮的紫檀木榻几,线条洗练的官帽椅,巨大的落地槅扇窗透进庭院幽微的光。但虞笙的目光,却看向了客厅的几处角落。
钢琴依旧蒙着防尘罩,但那罩子不是素色的,而是覆盖着一层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柔和的米白色棉布罩。
是她当年特意挑选的,只因嫌弃原装的罩子太素。
靠近楼梯的边柜上,一个造型简约的宋代风格瓷盘里,随意地放着几枚晶莹剔透的、造型可爱的水晶摆件,也都是她逛街时买回来的。
空气里弥漫着混合了高级木材、纸张的冷寂气息,但虞笙的嗅觉仿佛穿透了时空,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甜香,是她五年前最爱的、带着蜜桃和铃兰气息的香薰蜡烛的味道。
这些残留的、属于她少女时期喜好的、与整体沉静雅致空间格格不入的小玩意儿,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的锁。
每一处细节都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她心尖发颤,仿佛昨天她还生活在这里。
然而,也正是这种熟悉,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这些东西,竟然都还在……
以一种被时间凝固、被遗忘在角落的姿态存在着,如同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一样,成了不合时宜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