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花灯下的心悸,于此刻卷土重来。
如果说二十四年前,此人是一颗洞穿魂灵、将他强行钉在尘世的长钉。二十四年后,冷硬长钉化为柔软细丝,织就一张巨网。
方才还在虚无中坠落,这会儿骤然摔上柔软的网。这一回,他被牢牢兜在世间。只是这网结实归结实,就是角度过于猝不及防,让人着实不知所措。
尹辞半天才稳回气息,时敬之趁机向前几步,停在尹辞面前。
他笑意盈盈,笑容里的那一点儿紧张藏得相当严实。时敬之身子微微前倾,少许光线由洞口洒下,淌过他的发丝,将几缕鬓发映为金棕色。
岩洞昏暗,这道光芒有些晃眼。
尹辞屏住呼吸,定了定神,半晌才道:“先前是我戏弄你戏弄得太过,关系亲厚并不等于恋慕之情。‘连理’之事,切勿随意出口……”
心中满是情绪,没了余裕。尹辞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而时敬之却不知从那儿得了底气,镇静到判若两人,只是耳尖还泛着浅淡的红色。
“阿辞怎么一直在说我的事?”时敬之轻声咕哝,神色间的仅剩的紧张也消失了。“你若不愿,直接拒绝就好。”
尹辞化身石雕,只是望向他,目光复杂到难以言说。
时敬之没有干等,他轻轻托起尹辞的一束长发,如同那是世上最易碎的物事。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头——
春风扫过岩洞,阳光清浅如薄蜜。时敬之缓缓靠近,坚定地吻上尹辞的双唇。他特地将动作放得很慢,慢到以尹辞的武功,随随便便就能躲开。
尹辞没有躲避。
刹那之间,光阴停滞。诡谲的真相、百年的阴谋统统远去,化作一丝微苦的轻烟。他活像被陷阱束缚住的疲惫野兽,只是那陷阱温柔,疼痛也教人甘之如饴。
发现尹辞没有挣扎或后退,时敬之又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尹辞的面颊,吻得更深了些。两人谁都没有闭眼,时敬之双目半阖,目光没有移开分毫。
多日下来,他们虽然言语暧昧,行事依旧拘于礼节,从未这般亲密过。尹辞只觉得那琉璃暖炉奇迹似的恢复原状,自行钻回他的怀抱,在他胸口烧出一片陌生的灼热。尹辞下意识绷紧脊背,薄汗瞬时间浸透里衣。
他碰触过无数活物,此刻却如同第一次被活物碰触似的。只是简单的唇齿相依,却比最强盛的杀意还要令人战栗,又比最猛烈的火舌还要灼人。
若说先前的繁复情思只是遍地红叶,一颗火星落地,红叶尽成烈焰。
尹辞下意识箍住对方的腰,双手攥紧对方背后的衣衫,将亲吻化为一个近乎笨拙的拥吻。时敬之得了鼓励,整个人松弛下来,舌尖无师自通地灵巧了不少。岩洞内暗淡无光,外部阳光灿烂,两个人就此从世间剥离片刻,偷得一刻缱绻缠绵。
“……你看,是亲昵还是恋慕,我分得清。”
长久的亲吻后,两人终于分离。时敬之微微喘息,笑意更深了些。他眉眼间生机从未如此鲜活,藏也藏不住。
“你的回答呢?”他眯起一双狐狸眼,明知故问道。
尹辞忍不住苦笑。自己八成也疯了,要么就是绝望得还不够……要么扑火本就是飞蛾的本能,他早已将那一丝向往刻进了骨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手。不知为何,时敬之的“知情”于此时化矛为盾,他非但不觉得天意残酷,反而比之前还要心安。
胸口的烧灼感不仅没有散去,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三月春风被衬成了凉风,裹得人毛发倒竖,如入清潭。
最后一次,尹辞想。如果这是他最后一次反抗天命,似乎也不错。
“回答?还用问么?”
尹辞仍用手臂箍着时敬之的腰,又添了几分力度。他特地腾出一只手,抚上时敬之的嘴唇,再次感受了番那份温软。后者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一张脸后知后觉地起了一层薄红。
“我不做你的神仙,不做你的怪物。”尹辞舒了口悠长的气,“……也不想只做你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