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部分时候苏缪很多话都只和老院长或德尔牧说,当然也不一定都是真心话就是了。
苏缪嫌戒指总磕在床板和水杯上发出噪音,把它摘下来收了起来,推开病房门时,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老院长、阿休、阿峰、王妃、忙碌的医护,以及一个坐在病床上任人宰割的满潜齐齐扭回头,整个病房笼罩着一种有人去世随时准备号丧的哀戚氛围里,让苏缪觉得手里的热粥都瞬间沉了半斤。
阿峰眼圈红红地看着他,最后做了第一个嚎出来的人:“殿下,我大哥要死啦!”
苏缪:“……”
他看似波澜不惊地放下手里东西,再结结实实接住扑上来的孩子,问:“怎么回事?”
阿峰泣不成声:“我、我知道的,我爷爷死前就是这样,他还翻白眼啦……”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清话,苏缪抬头,和表情略显无奈的满潜对视一眼。
满潜用口型说:“不是我,我没有。”
王妃有些无措地把孩子从苏缪手里揪出来,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对苏缪解释道:“是我让孩子误会了。刚刚我和院长一起来医院,不知道小满已经从icu里转出来了,看见了一个病人蒙着白布被推出来,周围人还说他年纪不大,就以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语气带上了对那陌生男孩的悲伤和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嗓音哽咽:“我们都吓了一跳,院长年纪大了,差点晕倒送去抢救,幸好阿休及时发现了我们。”
苏缪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才突然接到手机的报警提示,说关联对象心率过高。”
连接着苏缪手机的监护手表戴在老院长胳膊上,他羞愧地摸了摸:“都怪我太容易紧张了,差点吓着孩子。”
阿峰还在哭:“大哥……!”
在阿峰眼里,阿休是最好的玩伴,苏缪是靠谱却遥不可及的王子殿下,院长爷爷是嫌弃他学什么都笨不喜欢他的长辈,而满潜,是唯一一个愿意接纳他回家的亲切的大哥。大哥要是死了,他马上就要跟着被赶出去了。
阿峰很喜欢这个家,很喜欢殿下、爷爷和阿休,不想被赶走。
苏缪说:“既然是误会,他怎么还在哭?”
满潜出声道:“他以为我身体好是骗他的。唉,怪我之前在缴费的时候没有避着孩子,他看见账单后面那么多数字,以为我救不回来了。”
“……”
苏缪对阿休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把粥拿上去温着,然后对王妃道:“之前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没有告知你们,是阿休说漏嘴了吧。”
骤然被点名,热完粥就想溜的阿休后背一僵。
“是我自己察觉到不对的,”王妃擦了擦眼泪,“受了委屈怎么不和家里说呀,我们做长辈的,不仅尽不到自己的责任,甚至连孩子在外面过的不好都不知道。”
老院长说:“是啊,出车祸这种事,怎么能不和我们说呢。”
“……”苏缪笑着说:“我们之后不会向家里隐瞒了。”
掌心突然被人轻轻挠了一下,苏缪侧目,满潜在病床上仰头,冲他笑的很灿烂。
“都是一家人,”王妃道,“没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
苏缪握住了满潜的手指,没用什么劲,翠绿的眸子清澈又无辜:“阿峰,别哭了,过来。”
阿峰挣脱开王妃,又扑进了苏缪怀里。苏缪蹲下身,拇指擦掉他的眼泪:“都是快到上学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太丢人了。”
阿休嘀嘀咕咕应和:“就是,鄙视你。”
阿峰如遭雷击,他误以为这是真正要把他赶走的信号,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眼泪憋了回去。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让苏缪想起了满潜的小时候,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袖口上的香气钻进了阿峰的鼻腔,不轻不重的力度让阿峰忘记了哭泣。
苏缪说:“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人会离开的。”
阿峰懵懂地点点头。
直到很多年以后,这道香气依然让他记忆犹新,那是代表家的味道。
送走其他人,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医院外围栽种着一大片花海,扑簌簌地在窗前招摇,发出微弱却不讨人厌的噪音。
苏缪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扑鼻的香气在蒸气中慢吞吞升腾起来。
“好像可以吃了,你自己过来还是我给你端过去?”他说。
“我自己来吧。”满潜突然靠过来,在一个离苏缪不远不近的距离绕过他伸出手,拿勺子舀了一口:“热度刚好。”
苏缪对别人的靠近的接触都不算敏感,但此刻,不知怎么,他突然从背后窜起一种近乎发毛的感觉,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了满潜将触未触的那只手上,敏感的有些过头了。
风吹的花更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