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霄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再抬眼看向被胡霁护在身后的沈卿云。
“好……好得很。”
他唇角牵起一缕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在嘲弄:“沈卿云,你这辈子最好都别离开辽州。”
“今日之辱,我唐九霄铭记于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拂袖,带着满身几乎要凝成实形的戾气与不甘,决绝地朝外走去。
步履间犹自维持着从容仪态,唯有足下那微不可察的沉滞与虚浮,泄露了强弩之末的仓皇。
无需胡霁开口,胡府家仆们便整齐划一地往两侧退让,为他让出一条直通风雪的路径。
凝视着那道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祠堂外那片翻滚着雪沫的白茫里,沈卿云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胸臆间强撑着的那股气长长泄去。
劫后余生的虚浮感与手腕上尖锐的疼痛,一同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胡姑娘今日解围之恩,卿云感激不尽。”
沈卿云强撑着身子,朝胡霁郑重其事地行礼:“若非姑娘仗义援手,方才那等局面……实不知该如何收场。”
“云姐姐快别多礼!”
胡霁连忙伸手托住沈卿云的手臂,不叫她拜下去,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我兄长既认你做义妹,你年岁又长于我,唤你一声姐姐自是应当,咱们之间不必这般生分客套。”
她的眼神落到沈卿云红肿的手腕上,面露愤慨:“先别说这些了,快让我瞧瞧你腕上的伤!那混账东西,下手竟如此狠毒!”
“无妨,只是皮肉挫伤,筋骨未损。”
沈卿云本就是医者,手腕稍稍一动便知伤情,她摇摇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离:“胡姑娘,今日已多有叨扰,我也该告辞了。”
“外头风雪这么大,你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何不就留在胡府。”
胡霁扶住沈卿云的手臂一顿,而后更紧地挽住她:“云姐姐,我只怕你前脚刚踏出辽州,后脚便落入那豺狼手中!”
沈卿云沉默着抬首,目光越过胡霁肩侧,凝在她身后洞开的祠堂深处。
烛火不安跳动,将一方崭新的牌位映得忽明忽灭。
“胡家恩情……卿云此生铭记。”
“但令兄因我而死,连真凶都不知下落。”
“此仇不报,这份好意,恕我承受不起。”
面对她的婉拒,胡霁的神情没有分毫动容。她直直望进沈卿云眸光深处,似乎要看穿她所有的逃避与痛苦:“云姐姐,你以为你现在离开,便能偿还胡家这份恩情,便能卸下你心中的愧疚?”
沈卿云被她的话钉在原地,唇色苍白,指尖冰凉。
“你现在走,不过是换个地方,被这份愧疚折磨一生,永无宁日。”
胡霁的语气是近乎冷酷的清醒:“云姑娘,你欠我兄长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一个真相,一个交代。”
“你欠胡家的,更不是什么恩情,是用你的能力和余生替我兄长去做他未竟之事,这才是你能偿还的唯一方式!”
这番话里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沈卿云心上。
她试图挣脱胡霁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留下来。”
胡霁微微倾身,嗓音忽而放软,带着恳切,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替他守住胡府,查清真相,找出害死我兄长的幕后黑手!只有这样,我的兄长才不算枉死,胡家庇护你的恩情,才不算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