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姑婆眼中掠过赞许之色:“很好。既然如此,我也能放心将明镜台……全部交与你了。”
那枚纯白玉令再次落入她掌心。
未及开口,内室帷幔微动,一道熟悉身影翩然趋近,在沈卿云身侧单膝跪倒:“属下阿玉,拜见执令使。”
那竟是早已从香云楼脱身的玉兰姑娘。
“二十年前大理寺那场围剿,令明镜台元气大伤。”
胡太姑婆目光扫过眼前二人,声调沉缓:“这令牌本该是一对,两名执令使各执其一。知白主杀伐,守黑掌暗线。可惜如今守黑下落不明……”
“所以,云儿,你如今能号令的,终究只有半个明镜台。”
“晚辈定然不负老祖宗所托。”
沈卿云却无半点怨言,而是与阿玉并肩而跪,双手将令牌高举过顶:“肝胆澄冰雪,见明镜高悬。此去盛京,必当涤荡浊气,还一个朗朗乾坤。”
“很好。”
胡太姑婆微微颔首:“昔年,那位被流放北境的先太子,创立明镜台时曾言道,萤火微光,亦可灼破长夜。纵使身陷绝境,莫失心中一点明光。”
“这话,老身对绥儿说过,今日便一道转述于你。”
沈卿云深深垂首,眼底泛起晶莹光点。
胡绥当初携此令入局,深入中原,以自身为炬照亮时局。为这飘摇的天下,择选出真正心系苍生,能承重担的明主。
如今,该轮到她接过这未竟之志,去完成兄长未尽之事。
屋外风雪漫天,胡野固执地立在檐下,任凭青姨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去。
直到木门轻响,沈卿云踏过门槛,身后阿玉如影随形。
见她眼角犹带湿意,胡野正要上前,却见沈卿云朝他轻轻摇头:“二哥,我意已决。无论你想说什么,都不必再劝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不过短短数日,命运的洪流便已席卷一切,将原本平静的轨迹冲得七零八落。
他总觉得来日方长,以为每次归家,都还能见到她在辽州等着他。
可世事无常,一切竟都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那点尚未言明的情愫,在汹涌的时局面前,终究轻若尘埃。
胡野唇瓣微动,终究却只吐出一声低语:“保重。”
风雪未歇,细碎的雪沫被风卷着,在阶下沉默地旋开一道道流转的白。
此时,数骑驰至驿站,为首的黑衣公子翻身下马,靴底重重碾过阶前积雪,留下一道污浊的印痕。
身后劲装侍从如影随形,待他振臂挥落肩上那袭玄狐大氅,便迅捷接过,未让半分雪沫沾上衣襟。
他步履生风,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阴鸷。
入冬后商旅绝迹,这处驿站在送走盛京缇骑后本已冷清,此刻再见这般阵仗,伙计忙堆起笑脸迎上:“公子里边请。”
唐九霄目不斜视,径自踏入备好的厢房。
暖意裹着瑞脑香气扑面而来,案上茶汤正沸,鎏金香炉吐纳着奢靡的芬芳,顷刻驱散了满身寒气。
“公子料事如神。”
随从近前低声禀报:“缇骑已入胡府。”
“大皇子在盛京正愁无人破局。”
唐九霄褪下鹿皮手套,搓了搓微僵的指节,唇边掠过一丝冷嘲:“如今这送上门的破局之子,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那也要看胡家派出的那人,有没有命走到盛京城。”
随从语气凝重:“辽州这批缇骑的统领,是崔家的人。”
唐九霄执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深意:“正因如此,才更要让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