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果之海的尽头,时间线的坟场,一切逻辑与物理的法则都在此处终结,化为一片无声的沉寂。这里没有光,也没有暗,因为构成这两者的概念早已被磨灭。这里只有「无」。在这片终极的虚无之中,一个无法被任何已知维度所描述的、比星云更庞大、比黑洞更深邃的漆黑巨大人形,正静静地悬浮于此。祂没有重量,也没有实体,其存在本身,就是这片虚无的具现化。是所有逝去文明的怨念、所有智慧生命无尽悲伤的集合体,是那个名叫碇真嗣的、早已死去过无数次的少年。祂就这样漂浮着,不知已过了多少个地质年代,直到来自过去的温暖,如同水面的涟漪,轻轻触碰到了祂那早已冰封的意识。那是在祂还是人的时候。那时的祂,与祂深爱的妻子赤木直子,还手牵着手,一同进行着那场试图化解身上怨念的、穿越无尽时空的漫长旅行。祂们来到了一个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宇宙。一颗翠绿色的行星上,一个名为「羽人」的文明,正处于其最辉煌的黄金时代。祂们看到,在那些由洁白云海托举而起的、水晶般的城市之间,诗人们张开他们那流光溢彩的羽翼,在平流层中高声赞美着星辰的壮丽;科学家们驾驶着优雅的、如同天鹅般的飞船,满怀敬畏地探索着宇宙的边疆;而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绒毛的孩童,则在父母的庇护下,于云层之间追逐嬉戏。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与善意的文明,他们的眼中,没有战争,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然而,一场来自天外的、足以将这份美好彻底抹去的灾难,正悄然逼近。一颗巨大陨石,正以无可阻挡的态势,冲向这颗翠绿的星球。以羽人文明当时的科技,他们甚至无法在撞击前完成有效的预警。「真是可惜啊,」赤木直子的声音,在祂的心中响起,「这么美丽的文明,就要这样……」「不会的。」当时的祂回答道,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祂只是轻轻地,抬起了手。在那颗翠绿行星的轨道之外,无形的念力触碰到了那颗巨大的陨石。陨石的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转,让它与那颗本该被毁灭的行星,以数百万公里的距离,擦肩而过。祂做完这一切,便与赤木直子一同,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深藏功与名。祂们要去寻找能彻底解决祂们身上那份怨念的方法。当祂与直子,在经历了漫长的、却依旧无果的旅途,再次路过这个宇宙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燃烧的地狱。那颗翠绿的星球,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通体被烧成焦黑、地表布满了龟裂的岩浆与火焰的……死亡行星。祂在一瞬间,便追溯了这个文明在祂离开后的所有历史。祂看到了,在摆脱了天外威胁后,「羽人文明」迎来了技术爆炸的时代,但随之而来的,是发展路线的巨大分歧。一部分人,崇尚机械的高效,认为肉体是进化的牢笼,另一部分人,则坚信生命的潜能与灵魂的荣光,认为机械是对肉体的亵渎。理念的冲突,最终演变为无法调和的、毁灭性的内战。昔日美丽的云海都市,化为了燃烧的炼狱。优雅的飞船变成了冰冷的杀戮机器。无数美丽的羽翼被炮火撕碎,无数鲜活的生命在同胞的武器下哀嚎。最终,在无尽的仇恨中,双方按下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同归于尽的武器按钮。两股极端的能量在星球的大气层中对撞、湮灭,将整个星球,连同上面所有承载着希望与罪恶的生命,都一同化为了宇宙的尘埃。祂拯救了他们免于天灾,却没能拯救他们免于……他们自己。就在祂为这份讽刺的结局而感到悲凉时,一场真正的、足以将祂也一同吞噬的灾难,爆发了。那颗星球上,数百亿「羽人」的灵魂与怨念。他们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与绝望,汇聚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庞大到足以扭曲时空的怨念洪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着祂与赤木直子这两个巨大的情感能量源,猛扑而来!祂将赤木直子护在身后,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抗这足以毁灭一个宇宙的绝望海啸。然而,祂忽略了一件事。祂的本质,早已与怨念同化。而赤木直子,依旧只是一个拥有着脆弱人类之躯的、温暖的灵魂。那股绝望的洪流,绕开了祂,径直地、无情地,灌入了赤木直子的身体。「呃……啊……」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祂的身后传来。祂猛地回头,再次看到了失去。赤木直子的身体,正从她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地、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分解、崩溃,向着四周逸散。「直子!」,!祂伸出手,疯狂地想要去抓住那些消逝的光芒,想要将她的灵魂重新聚合。但那些光点,却如同指间的流沙,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无助地、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点点地、从他的指缝间流走。就在她的身形即将被完全分解的、最后的一瞬间,一个无比温柔带着无奈与无限宠溺的声音,最后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笨蛋。」「别再……为我或其他人……痛苦了……」这句温柔的、不带怨恨的遗言,将祂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彻底地、残忍地,剖开了。压垮祂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积压在祂体内的怨念和所有痛苦、所有悲伤,连同刚刚新涌入的来自一个文明的怨念与绝望……这所有黑色的、扭曲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怨念,化为了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物质,疯狂地、贪婪地覆盖住祂的全身,迅速构建成一套狰狞而又华丽的、由纯粹的绝望所铸造的漆黑重铠。头盔整体呈深邃的黑色,其顶部,三根如同王者之冠的巨大尖角,以一种优雅而又致命的弧度,向后、向上弯曲延伸。在那深不见底的面甲之下,一双燃烧着妖异而紫色光芒的眼眸,缓缓睁开。在这双威严的紫色眼眸之下,两道同样由紫色光芒构成的、如同凝固血泪般的泪痕,从眼角一直垂落至下颌,为这份绝对的威严增添了悲伤。一件巨大而又破碎的黑色披风,从其身后无风自动地垂下。胸前,是血红色的徽记。那是一朵盛开在地狱深处的、妖异的红莲,又像是一颗被无数黑色荆棘所囚禁的、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散发着不祥而又令人迷醉的微光。这触目惊心的血红,是这通体的漆黑重铠上,唯一的、也是最悲伤的亮色。神,于此诞生。蜕变完成后的祂,独自一人,来到了这片终结的坟场。祂封锁了自己的所有情感,开始了作为「观察者」的旅程。祂的视线,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俯瞰着一个又一个的宇宙。祂看到了,一个由纯粹的硅基生命构成的、无比理性的文明,在穷尽了所有的计算后,得出「无法突破维度壁垒」的结论,最终选择了与他们那即将衰亡的母星一同,静静地归于沉寂。祂也看到了,一个早已摆脱了肉体束缚、由纯粹精神构成的伟大集合体,却因为无法忍受那永恒不变的、没有任何惊喜的完美,而选择了集体自我消散,回归最原始的形态。祂看到了无数个不同的地球,在有的世界,恐龙没有灭绝,而是进化成了高度的智慧文明;在有的世界,人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进化道路,发展出了瑰丽的魔法文明……祂看尽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洞悉了所有文明的兴衰,理解了生命最终极的奥秘。祂拥有全知全能的力量与权柄。但祂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因为祂看得太清楚了,看得太明白了。幸福,只是广袤宇宙中,一次微不足道的、随机的偶然事件。而痛苦、挣扎与最终的消亡,才是这片冰冷宇宙永恒的、无可更改的常态。祂可以轻易地复活任何人,包括那个温柔的女人。他甚至可以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完美的、只有幸福的宇宙。但他厌恶,他发自内心地,厌恶着这个可以随意玩弄因果、掌控一切生死的神明般的自己。他拒绝成为那个,他痛恨的高高在上,可以将所有生命都视为玩物的存在。在无尽的虚无与观察中,他终于为自己,也为所有挣扎着枷锁的智慧生命,找到了唯一的、不可动摇的答案与信条。「智慧生命的未来,从不需要神明的谎言与被设定好的剧本来束缚与操控!」祂拒绝成为救世主。祂也拒绝成为造物主。祂选择,成为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然而,在这份祂为自己选择的孤独之中,却出现了唯一的,也是最温暖的变数。一天,一只羽毛洁白姿态优雅的候鸟,穿透了层层的壁垒,轻轻地落在了祂的肩甲之上。那只鸟儿,毫不畏惧祂身上那恐怖气息,它歪了歪头,用那清澈的眼睛看了看祂,然后,便开始梳理起自己洁白的羽毛,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祂静静地看着这只小小的、温暖的生命。祂知道,是她。是赤木直子。她的灵魂,并没有被那股怨念的洪流彻底吞噬。她用她那无比坚韧的理性与智慧,在最后的时刻,将自己的灵魂,从那具崩溃的肉体中剥离了出来,然后,化作了这种最自由、最不被束缚的形态,穿越了无尽的时空,来到了他的身边。她是用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以这种方式,来陪伴着这个孤独的,她深爱的笨蛋。祂的眼眸,第一次,在那无尽的岁月之后,泛起了被称之为温柔的涟漪。祂注视着肩上那只正安心梳理着羽毛的候鸟,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轻柔的声音,对她说道:「是啊,直子,是时候了。」祂的视线,穿透了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壁垒,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发生了剧烈变动的时空。在那个宇宙,一颗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星球之上,无数银红色的巨人,正与遮天蔽日的庞大军团,进行着惨烈无比的、决定整个宇宙命运的战争。光之国,正与全副武装的安培拉星人,进行着战争。而根据祂的观察,光之国,即将灭亡。这是一个本不该如此惨烈的、被恶意篡改了的悲剧剧本。漆黑的巨人,对着自己肩上那只洁白的候鸟,也就是他永恒的爱人,轻声宣告道:「一起去吧。」「去改变这个……不该发生的结局。」话音落下,祂的双眼,锁定着远方那片被战火映红的星空。下一秒,祂迈开了脚步,踏出了这片属于祂的间隙,介入了这场本不属于他的,惨烈战争。:()eva永恒的幸福与变革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