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稍后就来?”
景昭的声音响起,她推开房门越过屏风走进来,身后日光为她的白衣披上一层光晕,就像淡金色的轻纱。
“小苏女郎怎么样了?”
“叫她小苏就好。”景昭随口道,“无妨,就是有些不适,不想起身,所以只能先躺在床上,我让人去煎药了。”
裴令之关怀道:“要请大夫吗?”
景昭语气轻松道:“不必。”
裴令之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
景昭在对面坐下来,很自然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莲藕汤,同时道:“后面那间五号院,里面至少有两个人,正在盯着我们。”
裴令之看着汤勺中的鱼丸,平静问道:“是县署的人?”
“应该是的。”景昭耸耸肩,“所以翻墙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他们看见。”
早在今日驾车前往县署前,景昭便将两辆车分开,一辆前往县署送上人头面见县令,另一辆车则由积素带着穆嫔,抢先以丹阳顾氏的身份入住回风楼二号院。
两间院子紧紧挨着,互为邻居,甚至不必出院门,只需越过墙头便能互相往来。
裴令之点头:“住两天?”
景昭想了想:“两天应该够,看情况吧,我们先把仙野内外逛一遍,记得出门之前翻墙,从隔壁出去。”
她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仙野县署的人紧紧盯着。
裴令之将那颗鱼丸送进口中,似乎要借此汲取些温热。待他细嚼慢咽吞下去,才用帕子轻轻沾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评道:“有些难看。”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因为我是北方人的缘故?”
在九月东宫即将南下的关键时刻,仙野县令会怀疑她是朝廷派来的探子其实很正常。
裴令之道:“若不心虚,何须猜疑?”
景昭想了想:“有理。”
她默不作声喝完半盏汤,用茶水清了清口,赞同道:“确实很难看。”
仙野县距离小王村的车程只有半日,为何昨日杀掉李公差,今日近午才赶到县署?
因为景昭在小王村耽搁了许久。
她想起那些看似内敛怯弱的村民们抡起锄头钉耙,殴击无头尸身以及刘公差的场景,忍不住用力合上眼,又很快睁开。
所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那究竟要多少怒火,才能将南方烧作灰烬,九州烧作缟素。
她眨了眨眼,所有情绪敛没,说道:“听说泽阳郡又开始剿匪了。”
“年年如此。”
泽阳多山,裴令之每年都能听到剿山匪的消息,建元七年那次匪灾规模最大,据说泽阳山匪攻陷泽阳城,烧了郡县官署,开官仓抢粮。
然而那些山匪很快被各族联手平定,乌合之众难以抵抗训练有素的世家部曲与当地驻军,占领泽阳城不过三日,便被悉数剿灭,原因是城中缺粮,难以固守。
真是奇怪,那些山匪分明打开了官署储存陈粮、平抑粮价官仓,却只区区三日便因缺粮被尽数剿灭。
个中情由,想来十分值得玩味。
二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那轮金红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燃起大片明艳血色,像染血的红绸,随着傍晚的风轻轻飘动。
“或许应该顾氏出面。”裴令之饮尽茶水,率先打破寂静,“北方世家出现在仙野县,确实瞩目。”
景昭抬起右手,仔细端详着素白手背上那道擦伤,想起一事,随口道:“轮到我了,自然该我去——而且,幸好今日不是你出面。”
“你猜猜我碰见谁了?”
裴令之抬头:“嗯?”
景昭道:“听说江宁裴氏有位小姐与人私奔,族中急的要命,假托侍婢偷盗之名,派出许多人手奔赴各地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