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出口,只听景昭又缓声道:“你看他的脸,还有言谈举止,并非凡品。”
穆嫔的神情顿时更加警惕,兔子般竖起耳朵,心想往日在京城有狐狸精也就罢了,到了南方,竟然不减反增,真是奇哉怪也。
“姓王,行三,南方最有名的那位,我不识得,你呢?”
穆嫔:“啊?”
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并不是对她所说,猛地回头,只见淡青色衣袖映入眼帘。
裴令之从街道另一侧走来。
素衣、帷帽,将他整个人围得风雨不透,举手投足间却依旧能窥见不同寻常的风流仪态。
真正由家族精心培养、自幼接受最顶级的礼仪举止教导,那种寻常难以企及的名士风流自然而然便会浸润周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数十年一日养成习惯之后,这种行止间的独特气韵隐藏比显露更难。
方才穆嫔还未意识到,如今抬眼一看裴令之,顿时察觉到某种奇异的熟悉感。
“是他。”裴令之清清淡淡道,“与我齐名那位,王悦,庐江王三郎。”
第75章第七十五章帝王心术
“王悦。”
景昭随手将巾帕丢进盛水的铜盆,水面一丝血色氤氲开来,渐渐将水染成了极淡的粉色。
她来到榻边坐下,轻轻拧着半干的长发,道:“坐。”
裴令之在不远处椅中落座,感受到浅淡而又馥郁的香气飘来,生出些极淡的不自在。
景昭当然是个极美的少女,她承袭皇帝容貌,轮廓间有种如出一辙的文雅秀美。
但往日在京中,没什么人会刻意夸赞皇太女乃至皇帝长得漂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上位者,称赞容貌反而有轻佻不敬之嫌。
景昭有时揽镜自照,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然而对皇储来说,只要不破相,美貌与否并不重要,因此景昭也不大放在心上。
她挽起衣袖,露出半截霜雪般白皙的小臂,转过头来,言简意赅示意:“接着说。”
有些动作寻常人做来也就罢了,美人做来却平白生出另一种难描气韵,裴令之容貌冠绝南方,所见世人皆不如他,虽不会因此生出骄矜,却从不会在意旁人相貌。
不知为什么,此刻,裴令之稍稍侧首,目光看似注视着景昭,实际上却偏离少许,更像在看着窗边那盆绿草。
他开始缓声讲述自己对王悦的了解。
尽管裴令之厌倦与世家往来,但终究不是彻底避世,对于与他齐名的三人,不可能不去了解。
杨桢不必多说,那是他的姐夫。
沈允名声在外,裴令之对他的看法却很淡。
至于王悦……
裴令之尽可能全面地陈述自己对王悦的全部认知,然后道:“我和王悦在一些雅集上见过几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景昭意识到裴令之准备说出自己的判断与看法,正色凝神,认真聆听。
“我不喜欢他。”
景昭微带愕然:“为什么?”
裴令之极少轻易开口褒贬他人,为什么会对王悦表现出这般明显的倾向?
“道不同不相为谋。”裴令之蹙起黛眉,仔细斟酌着,尽可能公允地道,“准确说来,我和许多人看待事物的态度都不尽相同。然而王悦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的存在。”
很不舒服。
景昭扬起眉梢。
景昭思考着裴令之的性格,猜测道:“你觉得他太过功利?”
话说出口,景昭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错了。
裴令之撑住额头,轻声说道:“这么说可能有些虚伪,我不向往积极入世,但入世与否,本是一种人生态度,我并不会因为他人与我保持相反的态度,就心生不喜或嫌恶,最多只是不相为谋、不与之往来——我对王悦的看法,事实上,我也无法判断因由——如果一定要说,可能是一种直觉?”
景昭颇感奇怪,但她并没有替裴令之分析人际交往的闲心,很快便跳过这个话茬,道:“他是一个见了女郎分外热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