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一推食盒:“阿菟让我给你带的点心。”
裴令之若有所思看着他,心想杨桢这点算盘真是从不好好掩饰——但是不掩饰就不掩饰吧。
“你出去。”裴令之道,“阿姐的心意你带到了,我单独吩咐我的侍从几句话,你先在外面等着。”
杨桢瞠目结舌地指了指他,被这种过河拆桥的举动弄得无言以对,气的同手同脚走了出去。
炳烛抬起头,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抢先开口:“郎君,您那位……那位女郎让我带句话给您。”
裴令之道:“我看出来了,说。”
炳烛道:“您还有一个机会。”
裴令之扬起眉梢。
炳烛低声报出一串数字。
裴令之皱起眉:“何意?”
炳烛无辜地摇头:“属下不懂,女郎没说,只让您去看看顾大家的《礼记注解》,应该是借典籍陶冶心性的意思?”
“最后半句是你加的吧。”
炳烛又很无辜地点了点头。
送走杨桢等人,裴令之转身回到书房,找出全套外祖父所写的《礼记注解》。
循着那些数字,他一一翻阅,记下对应的页数和字,等翻到最后一页,他合上书,静坐许久。
裴令之忽然意识到,当日她未曾言明的深意。
他可以选择留在漩涡中,作为裴家众多计划中的其中一枚棋子,被送到太女鸾驾面前。
也可以选择再度离去,那么代价呢?
代价不言自明。
从此以后,他与裴家,再无半分关系。
一个弃绝家族、也为家族弃绝的孤魂野鬼吗?
裴令之坐了很久。
窗边的日光渐渐西斜,在地面上投落变幻的光影,淡金色光芒笼罩着裴令之,映着他毫无血色的面颊。
直到黑夜笼罩大地,楼外侍从进来掌灯,脚步声传来,方才惊动了裴令之。
他抬起头来,抿紧朱唇,血色渐褪。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灯盏前,广袖一挥,整座灯台轰然跌落。
江夫人正在绣花。
她也快到了生产的日子,近来精力不济,每绣上几针,便要歇息片刻,正当她绣着一朵颜色浅淡的花苞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惊恐至极的喊叫声。
江夫人手一软,一针刺进指尖,急急抬首:“出什么事了?”
很快,她身边的嬷嬷冲进门来,脸色惨白道:“夫人,夫人,照霜楼起火了!”
江夫人大惊失色,扶着肚子站起身:“七郎君呢?”
见嬷嬷摇头,她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重,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榻上。
裴臻之正在睡觉。
她与裴令之一母同胞,极为美丽,尽管脸颊浮肿未消,也只显得可怜可爱。
杨桢撑着头坐在床边,静静守着她,又伸长手臂,想替妻子掖好被角。
砰!
裴臻之一头撞上了他的下巴。
杨桢捂住唇角,唇边咬破了,淌出血丝,含糊不清道:“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着——嘶,好疼!”
裴臻之说:“舌头还在吗?没咬断就好。我心里,我心里好慌,不知怎么回事,你派人出去看看。”。
乌梢渡口,数条轻舟停泊。